第十三章谷中異兆

帶著幸存的孩童們走出迷霧沼澤時，夜幕已像浸透墨汁的棉絮壓下來。林薇的銀環化作的鈴鐺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每走三步便輕響一聲，像是在為眾人指引方向。那些被解救的孩子起初還怯生生地攥著莫離的衣角，后來漸漸被靈狐毛茸茸的尾巴吸引，七手八腳地摸著狐貍蓬松的皮毛，讓向來傲嬌的靈狐也忍不住翹起尾巴。

“前面就是青風谷的結界了。”熊以煦望著遠處山壁上流轉的青光，混沌鼎在懷中微微發燙。五枚神器碎片與新融合的鎮魂鈴主鏡正在鼎中共鳴，發出類似心跳的韻律。他回頭看了眼林薇，她正舉著手機對著星空拍照，屏幕上的銀河與結界的青光交相輝映。

“真沒想到有生之年能拍到修仙世界的夜景。”林薇把手機塞回防水袋，突然打了個噴嚏，“就是這沼澤的濕氣太重，再待下去我怕是要得關節炎。”

靈狐用尾巴掃掉她頭發上的草屑：“放心，青風谷的溫泉能祛濕氣，本狐帶你去泡最好的泉眼。”

穿過結界的剎那，林薇突然“哇”了一聲。原本應該寂靜的谷口此刻燈火通明，數百名青風谷弟子舉著火把列隊相迎，為首的幾個長老捧著盛放靈草的玉盤，看到李玄山便躬身行禮：“恭迎長老凱旋！”

“這些孩子受了驚嚇，先安排到客房休息。”李玄山拂塵一揮，幾名女弟子立刻上前，溫柔地牽著孩子們的手往谷內走。當她們經過林薇身邊時，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她手腕上的鈴鐺，竊竊私語聲像群受驚的蜂群。

“看來我們成明星了。”林薇戳了戳鈴鐺，藍光在她指尖跳了跳，“早知道該換身干凈衣服再回來。”

回到熊以煦的小院時，莫棄已備好熱水和傷藥。林薇捧著木盆去隔間擦洗，剛脫下沾滿泥污的外套，就聽見外面傳來靈狐的尖叫：“笨小子！你看這是什么！”

她裹著外袍跑出去，只見混沌鼎懸浮在院中的石桌上，鼎內的六枚神器碎片正在旋轉，其中滅世槍的槍桿碎片竟滲出黑色的粘液，在鼎底積成小小的水洼。熊以煦用劍尖挑起粘液，絲線般的黑液在空中扭曲成骷髏的形狀，落地后又化作一縷青煙。

“是饕餮的濁氣。”李玄山臉色凝重地捻起一點灰燼，“沈清寒召喚殘魂時，濁氣順著碎片的共鳴滲入鼎中了。”他取出個琉璃瓶，將瓶中的金色粉末撒入鼎內，“這是鎮魂砂，能暫時壓制濁氣，但要徹底清除，必須找到清心玉。”

“清心玉？”林薇擦著濕漉漉的頭發湊過來，鈴鐺突然貼向琉璃瓶，瓶中的粉末竟順著瓶壁爬到鈴鐺上，“這東西和我的鈴鐺好像互相吸引。”

莫棄展開新找到的古籍，指尖點向其中一頁：“清心玉產自極北的寒冰獄，是上古修士封印洪荒巨獸時，用他們的心血凝結而成。傳說那里的冰面下，藏著裂天斧的另一半碎片。”

“又是新副本？”林薇癱坐在石凳上，突然想起什么，“我的鈴鐺說，剩下的四枚碎片里，有兩枚在凡人界。”她指著鈴鐺表面浮現的光斑，“這個紅點在東邊的臨海城，另一個在西邊的沙漠里。”

靈狐突然跳上石桌，爪子按住混沌鼎：“凡人界？那里的修士最高不過煉氣期，怎么可能有神器碎片？”

“或許不是被修士保管。”熊以煦想起周明師兄的尸體，“沈清寒的密信里說，他曾在臨海城見過有人用昊天鏡的邊角料當銅鏡賣。”

李玄山沉吟片刻，拂塵在石桌上畫出地圖：“以煦帶林薇去臨海城，我和莫棄姐妹去寒冰獄。我們兵分兩路，一月后在此匯合。”他從袖中取出塊玉佩遞給熊以煦，“這是青風谷的信物，臨海城的城主是我的舊識，會為你們提供幫助。”

深夜的溫泉池泛著白霧，林薇把腳泡在水里，看著鈴鐺在水面漂浮。熊以煦坐在池邊的巖石上擦拭長劍，月光透過樹枝灑在他身上，劍穗上的玉珠隨著動作輕輕碰撞。

“你說……我真的能回去嗎？”林薇突然開口，聲音被蒸汽泡得發悶，“有時候覺得像在做夢，可這鈴鐺和身上的傷又那么真實。”

熊以煦放下長劍，從懷中取出個小巧的木盒，里面裝著枚用靈草編織的手環：“這是用凝神草編的，能安神。”他把木盒遞給林薇，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

“謝啦。”林薇把草環套在手腕上，和鈴鐺并排晃著，“等找到所有碎片，我教你用手機拍照吧，到時候把大家都拍下來，留個紀念。”

靈狐趴在池邊的石頭上，用尾巴蓋住眼睛：“笨小子臉紅得像莫離腌的梅子，本狐可沒看見。”

第二天清晨出發時，莫離往林薇的背包里塞了滿滿一袋零食：“這是蜂蜜糕，這是肉脯，還有這個——”她神秘兮兮地掏出個油紙包，“是我偷偷藏的煙花，等你回來我們在谷頂放。”

莫棄則遞給熊以煦一幅畫卷：“這是臨海城的輿圖，用靈力注入就能顯示實時影像。”她看向林薇，目光在鈴鐺上停留片刻，“若遇到沈清寒的余黨，記得用鈴鐺的凈化之力，比任何法器都管用。”

離開青風谷的山路蜿蜒如蛇，林薇背著鼓鼓囊囊的背包，踩著新買的云紋靴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鈴鐺隨著她的動作叮當作響，混沌鼎在熊以煦的儲物袋里輕輕震顫，像是在回應這歡快的節奏。

“你看那朵云像不像靈狐炸毛的樣子？”林薇指著天邊的積云大笑，突然被腳下的石子絆了個趔趄。熊以煦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卻見她手腕上的草環突然發出綠光，將兩人包裹在其中。

“是清心草的預警！”熊以煦立刻祭出長劍，草環的光幕外，十余名黑袍修士正從樹林中走出，為首的是個獨眼老者，臉上的刀疤從額頭延伸到下巴，“血煞教的左護法！”

老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獨眼死死盯著林薇的鈴鐺：“沈教主說了，只要拿到鎮魂鈴，就讓老夫當副教主。”他揮了揮手，身后的修士同時祭出法器，黑幡上的骷髏頭在陽光下泛著油光。

“就憑你們？”靈狐從熊以煦肩頭躍出，九條尾巴展開如孔雀開屏，淡金色的光幕將黑幡的煞氣擋在外面，“上次在溶洞沒把你們打疼？”

林薇突然舉起鈴鐺，藍光與草環的綠光交織成螺旋狀的光柱。黑袍修士們接觸到光柱，突然抱著頭慘叫起來，黑幡上的骷髏頭竟開始融化，化作黑色的粘液滴落。

“是清心草和鎮魂鈴的共鳴！”熊以煦趁機祭出裂地斬，劍光劈開山路的巖石，碎石如雨點般砸向敵人。左護法怒吼著祭出骨杖，杖頂的骷髏頭噴出黑霧，將碎石腐蝕成粉末。

“小丫頭的鈴鐺果然是克星！”左護法獰笑著拋出個黑色的網兜，網絲上纏著血色符文，“但這化靈網能吸收任何靈力，我看你們怎么擋！”

網兜在空中變大，將熊以煦和林薇罩在其中。林薇的鈴鐺突然劇烈發燙，藍光撞上網絲竟被彈了回來。靈狐的凈化之光也失去效果，九條尾巴垂下來，像是被抽走了力氣。

“哈哈哈，這網是用百具修士的骸骨織的！”左護法得意地大笑，卻沒注意到熊以煦的儲物袋正在發光——混沌鼎中的滅世槍碎片，正順著網絲的縫隙滲出濁氣。

“就是現在！”熊以煦突然將滅世一擊凝聚在劍尖，黑色的劍氣撞上化靈網，竟與網絲上的符文產生共鳴。網兜瞬間被黑氣籠罩，左護法的慘叫聲中，那些黑袍修士突然開始自相殘殺，顯然是被濁氣控制了心智。

“不可能！”左護法驚恐地后退，卻被自己人的法器刺穿了胸膛。他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胸口的血洞，獨眼瞪得滾圓，最終化作一縷黑煙消散。

化靈網隨著他的死亡漸漸透明，林薇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將殘留的濁氣凈化成白色的光點。熊以煦扶住脫力的林薇，發現她手腕上的草環已變得枯黃，顯然是耗盡了靈力。

“莫離的草環救了我們。”林薇把枯萎的草環小心翼翼地收好，鈴鐺突然指向山路盡頭的城鎮，“臨海城到了！”

站在城門下仰望，臨海城的城墻如巨龍伏臥，青灰色的磚墻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城門上方的匾額寫著“臨海”二字，筆鋒蒼勁如劍。守城的士兵穿著銀色的鎧甲，腰間佩著彎刀，看到熊以煦的玉佩立刻躬身行禮：“城主已等候多時。”

城主府的庭院里種著奇異的藍色花朵，花瓣在陽光下透明如蝶翼。城主是個肥胖的中年男子，穿著繡著海浪紋的錦袍，看到林薇的鈴鐺眼睛一亮：“李長老的信里說，有位戴著鎮魂鈴的姑娘會來，果然不假。”

宴席上的菜肴大多是海產，銀色的魚鱗在盤中閃爍，透明的蝦餃里能看到粉色的蝦肉。林薇捧著青瓷碗，看著碗里游動的銀色小魚咋舌：“這是生魚片？你們這兒也吃刺身啊？”

城主被她逗得大笑：“這是靈魚，生吃能提升靈力。”他突然壓低聲音，“關于昊天鏡的碎片，確實有傳聞。城西的古玩店里，有個銅鏡能照出妖物的原形，但老板說什么都不肯賣。”

“是沈清寒的人？”熊以煦放下筷子，混沌鼎在儲物袋里輕輕震動。

“不像。”城主捻著胡須，“那老板是個瞎眼的老婆婆，據說年輕時是臨海城最有名的繡娘，后來不知為何瞎了眼睛，就開了這家店。”

第二天清晨，林薇換上莫棄準備的淡紫色襦裙，跟著熊以煦往城西走。臨海城的早市熱鬧如沸騰的湯鍋，賣魚的商販吆喝著，挑著擔子的貨郎搖著撥浪鼓，穿街而過的馬車濺起水花，打濕了青石板路。

古玩店藏在條狹窄的巷子里，木質的招牌上寫著“鏡緣閣”三個字，墨跡已有些褪色。林薇推開門，銅鈴發出“叮鈴”的響聲，店內彌漫著檀香和灰塵混合的味道。

“客人想買點什么？”柜臺后傳來蒼老的聲音，盲眼婆婆摸索著站起身，手中的竹杖在地面敲出篤篤的聲響。她穿著深藍色的布裙，花白的頭發在腦后挽成小小的發髻，臉上的皺紋像古樹的年輪。

林薇的鈴鐺突然叮當作響，藍光在店內掃過，最終停在墻角的貨架上。那里擺著面巴掌大的銅鏡，鏡面蒙著厚厚的灰塵，邊緣雕刻的云紋已有些磨損。

“婆婆，我們想買那面銅鏡。”林薇指著貨架，婆婆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竹杖在地面敲得更急了。

“那是我亡夫的遺物，不賣。”婆婆摸索著走到貨架前，用布擦著銅鏡的邊緣，動作溫柔得像在撫摸嬰兒的臉頰。

熊以煦突然注意到婆婆的手腕上，戴著個與銅鏡云紋匹配的銀鐲。混沌鼎在儲物袋里劇烈震動，他終于明白——這婆婆根本不是普通人，她的銀鐲與銅鏡組成的，正是昊天鏡的另一半碎片！

“婆婆，沈清寒是不是找過您？”熊以煦的聲音溫和卻堅定，“我們需要昊天鏡阻止洪荒巨獸蘇醒，那些被血煞教殘害的人，需要有人為他們報仇。”

婆婆的肩膀劇烈顫抖，竹杖“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她顫抖著摘下銀鐲，與銅鏡合在一起的剎那，兩件物品突然爆發出金光，在店內投射出幅影像——那是二十年前的臨海城，年輕的婆婆與丈夫在海邊散步，丈夫手中的昊天鏡碎片突然發光，將襲來的海妖照得灰飛煙滅。

“他就是因為這碎片被沈清寒殺了。”婆婆的眼淚從盲眼中滑落，滴在銅鏡上，“沈清寒說，只要我交出碎片，就治好我的眼睛，可我知道，他根本做不到。”

林薇的鈴鐺突然飛向銅鏡，藍光與金光交織成漩渦。混沌鼎自動從儲物袋中飛出，將新的昊天鏡碎片吸入其中。鼎內的七枚碎片同時旋轉，在半空組成北斗七星的形狀，發出震耳欲聾的嗡鳴。

【檢測到完整昊天鏡，混沌鼎融合度提升……】

【獲得技能：破妄之光。可照出一切幻象，對洪荒殘魂造成雙倍傷害。】

技能解鎖的瞬間，臨海城突然劇烈震顫。窗外傳來漁民的驚呼，熊以煦跑到門口，只見海平面上出現了巨大的陰影，十數條觸手從海中伸出，將岸邊的漁船卷成碎片——那是被昊天鏡驚動的海妖！

“是沈清寒的后手！”熊以煦握緊長劍，海妖的觸手上纏著血色符文，顯然是被血煞教操控的，“他早就知道我們會來臨海城！”

林薇舉起鈴鐺，藍光與昊天鏡的金光同時射向海妖。觸手上的符文在光芒中燃燒，海妖發出痛苦的嘶吼，卻仍在不斷靠近。盲眼婆婆突然從柜臺下取出個繡繃，繃上的鮫綃繡著幅海圖，正是海妖巢穴的位置。

“用這個！”婆婆將繡繃遞給熊以煦，“這是我丈夫生前畫的，海妖的弱點在巢穴底部的珊瑚礁！”

熊以煦立刻祭出混沌鼎，鼎身變大托著眾人飛向海邊。林薇的鈴鐺在空中劃出藍色的弧線，將襲來的觸手全部凈化。靈狐則吐出淡金色的火焰，點燃海面上漂浮的魚油，火墻暫時擋住了海妖的攻勢。

“破妄之光！”熊以煦舉起昊天鏡，金光穿透海水，在海底照出塊發光的珊瑚礁。礁巖上纏著數根黑色的鎖鏈，正是血煞教控制海妖的法器。

“裂地斬！”劍光順著金光的軌跡劈入海中，鎖鏈應聲而斷。海妖突然停止攻擊，巨大的身軀在海面上翻滾，最終沉入海底，激起的浪花打濕了臨海城的城墻。

盲眼婆婆站在岸邊，感受著海風帶來的清新氣息，突然指著天空露出笑容：“我好像……能看到光了。”

夕陽將海面染成琥珀色，林薇坐在礁石上，看著手中的鈴鐺和銅鏡碎片在霞光中流轉。熊以煦走到她身邊，發現她的手機正播放著海浪的錄音——那是她昨天在山路上錄下的。

“剩下的碎片在沙漠和寒冰獄。”林薇收起手機，眼睛亮晶晶地看著熊以煦，“你說我們會不會遇到會噴火的駱駝？”

靈狐趴在她的腿上，九條尾巴曬得暖烘烘的：“本狐更關心寒冰獄有沒有冰魚干。”

混沌鼎在三人面前緩緩旋轉，七枚碎片組成的北斗七星發出柔和的光芒。熊以煦知道，他們離集齊所有神器又近了一步，離林薇回家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但不知為何，想到分別的那天，他的心里竟像被潮水漫過般，泛起莫名的失落。

夜色降臨時，臨海城的燈籠次第亮起，如散落海面的星子。城主府的宴席上，盲眼婆婆正用新恢復的視力，為林薇縫制件繡著鈴鐺的披風。熊以煦看著燭光下歡笑的眾人，突然覺得尋找碎片的旅程，或許比終點更值得珍惜。

第二天清晨，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客房時，林薇的鈴鐺突然飛向窗外。眾人追到海邊，只見鈴鐺在半空劇烈震動，指向西方的沙漠方向，藍光中隱約浮現出柄金色的權杖——那是剩余四枚碎片中的一件，傳說能操控風沙的定風珠。

“看來新副本的入口開了。”林薇把鈴鐺系在腰間，拍了拍背包里的壓縮餅干，“沙漠探險，我來了！”

熊以煦望著西方的天際，混沌鼎在他掌心輕輕發燙。他知道，前方的沙漠中不僅有神器碎片，還有沈清寒布下的陷阱，甚至可能隱藏著關于洪荒巨獸的更大秘密。但只要身邊有叮當作響的鈴鐺，有毛茸茸的靈狐，有這份并肩作戰的默契，再兇險的旅程，也會變得充滿希望。

風沙在遠方的天際線凝聚，如黃龍般翻滾。熊以煦握緊手中的長劍，與林薇相視一笑，朝著新的冒險邁出了腳步。鈴鐺的輕響與混沌鼎的震顫交織在一起，在朝陽下譜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