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車的鳴笛聲漸漸遠去，科技樓的火光被撲滅后，只剩下裊裊青煙在夜色里盤旋，像條不肯散去的幽靈。林薇坐在307宿舍的椅子上，看著蘇曉曉小口小口地喝著熱姜茶，手指還在微微發顫——那是真實的、帶著溫度的顫抖，不是鏡中虛影的遲緩。
“所以，你是怎么從鏡子里出來的？”張萌的眼睛瞪得溜圓，手里的薯片袋被捏得變了形，“我剛才摸鏡子碎片，割破了手指，血珠滴在上面，還冒了點白煙呢。”
蘇曉曉放下杯子，指尖劃過手腕上的紅痕：“王大爺當年救周明宇時，被火災的碎玻璃劃傷了腿，血滴在了記憶鏡的核心部件上。那面鏡子認‘血契’，既認當年的施救者，也認受害者的親屬。”她看向林薇，“你把拼圖碎片按在金屬盒上時，碎片上沾著我的指紋，又貼合了星軌坐標，相當于同時激活了‘親屬’和‘真相’兩個密碼，鏡子自然就碎了。”
李雪突然想起什么，從抽屜里翻出個錄音筆——是蘇曉曉去年生日時買的，說是要錄下她們四個的“青春語錄”。“昨天晚上十點十五分，我好像錄到了奇怪的聲音，”她按下播放鍵，滋滋的電流聲里，傳來蘇曉曉壓低的聲音：
“王伯，我知道你在幫周明宇。我爸的撫恤金，是不是被他用去買實驗器材了？……你別碰那個金屬盒！里面的液氮會凍傷你的……陳曦學姐的記憶芯片在我這，只要毀掉它，周明宇的實驗就永遠無法復現……”
錄音到這里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斷了。蘇曉曉的臉色暗了暗：“當時王大爺在天臺找到我，說要幫我救陳曦學姐，結果卻把我推進了記憶鏡。他以為這樣能‘保護’我，卻不知道鏡子里的時間流速是外面的十倍，每分每秒都像在熬油鍋。”
窗外傳來敲門聲，是李警官帶著兩個警員。“周明宇全招了，”李警官的表情很復雜，遞過來一份卷宗，“他承認利用記憶鏡篡改了三個實驗者的記憶，包括陳曦學姐。王大爺剛才在警局也交代了，十年前的火災是周明宇的父親（當時的系主任）違規操作引起的，他為了保住兒子的前途，故意鎖死了值班室的門，導致蘇曉曉的父親沒能逃出來。”
卷宗里夾著張泛黃的報紙，頭版標題是《A大實驗室火災致一死一傷》，配圖里年輕的王大爺抱著少年周明宇，臉上滿是煙灰，身后的科技樓還在冒煙。“王大爺這些年一直活在愧疚里，”李警官嘆了口氣，“周明宇就是抓住這點，才讓他幫忙掩蓋實驗真相，甚至參與綁架。”
林薇翻到卷宗最后一頁，是周明宇的實驗日志，最新的一頁寫著：“記憶鏡的終極形態，是讓觀測者成為被觀測者。林薇的邏輯能力太強，她會是最好的‘鏡像載體’……”
“他想把你也拖進來？”蘇曉曉的手猛地攥緊，姜茶灑在桌布上，暈開個褐色的圓點，“怪不得他在實驗室里不直接傷害你，是想等記憶鏡重啟后，把你的意識也困進去！”
李警官離開時，把那個從金屬盒里找到的U盤留給了林薇：“技術科說這是陳曦學姐的記憶備份，恢復后或許能找到周明宇其他實驗的證據。對了，蘇曉曉，你父親的撫恤金，我們會協調學校盡快補發，還有……王大爺讓我轉告你，他對不起你爸，更對不起你。”
蘇曉曉沒說話，只是把臉埋在林薇的肩膀上，肩膀微微聳動。林薇拍著她的背，聞到她頭發上淡淡的焦味——那是從記憶鏡里出來時，被鏡面碎裂的火花燎到的，帶著真實的煙火氣。
凌晨三點，張萌和李雪已經睡熟，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林薇和蘇曉曉坐在書桌前，用筆記本電腦讀取那個U盤。進度條走到100%時，屏幕上跳出個文件夾，命名為“時間的灰燼”。
里面是陳曦學姐的實驗記錄，還有段視頻。視頻里的陳曦穿著白大褂，對著鏡頭苦笑：“第180天，我終于確定，根本沒有平行時空。周明宇給我注射的藥物，會讓人產生‘似曾相識’的幻覺，再配合特定的場景（比如電影院的監控、圖書館的座位），就能讓人相信自己穿越了時空……”
視頻突然中斷，變成周明宇的臉，他對著鏡頭冷笑：“可惜啊，陳曦，你太聰明了。不過沒關系，我會找到更完美的實驗品，比如……蘇曉曉。她父親的死本身就是最好的‘心理錨點’，再加上對平行時空的幻想，簡直是為記憶鏡量身定做的載體。”
U盤的最后一個文件，是段音頻，錄制時間是昨晚九點四十分，正是蘇曉曉簽外出單后不久。里面是她和周明宇的對話：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陳曦學姐的水里加了什么？”蘇曉曉的聲音帶著刻意的鎮定。
“知道又怎樣？”周明宇的聲音很輕，“你敢舉報我，我就把你爸當年‘違規操作’的‘證據’公之于眾——哦，那些證據是我爸偽造的，用來脫罪的，你說有趣嗎？”
“所以你約我來實驗室，根本不是看什么時空裂隙，是想讓我閉嘴？”
“聰明。不過我改主意了，”周明宇輕笑，“我想讓你親眼看看，你爸用命換來的實驗室，現在成了我的‘造夢工廠’……”
音頻到這里戛然而止，只剩下電流的滋滋聲。林薇關掉電腦，窗外的月光正好照在《星月夜》拼圖上，畫面里的星空仿佛真的在旋轉，像無數個被打碎又重新拼湊的真相。
“我爸當年是為了救王大爺才回去拿鑰匙的，”蘇曉曉的聲音很輕，帶著釋然的嘆息，“王大爺剛才在電話里說，我爸沖進去前，讓他好好照顧我，說‘別讓孩子活在仇恨里’。”她拿起最后一塊拼圖，輕輕按進空位，“其實我早就不恨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時，林薇看到蘇曉曉發尾的藍色徹底褪成了黑色，像從未染過一樣。張萌翻了個身，嘟囔著“芝士薯片過期了”，李雪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夢里大概還在擔心著什么。
307宿舍的空氣里，終于只剩下芝士薯片、薰衣草護手霜和藍莓身體乳的味道，混雜著清晨陽光的暖意。林薇拿起手機，給李警官發了條短信：“U盤里的證據已備份，另外，蘇曉曉的父親蘇志強先生，是救人的英雄。”
發送成功的提示彈出時，蘇曉曉突然笑了，指著拼圖角落：“你看，這里藏著個小秘密。”林薇湊近了看，才發現梵高簽名的地方，被蘇曉曉用針尖刻了行小字：“307永遠在一起”。
樓下傳來掃地僧的掃帚聲，梧桐葉被掃成一堆，在晨光里泛著金黃。林薇知道，這場雨季里的迷蹤，終于走到了盡頭。那些藏在鏡子里的謊言、埋在槐樹下的秘密、鎖在實驗室的罪惡，都將隨著陽光的到來，化作灰燼里的真相，而她們四個，會像拼圖一樣，永遠嵌在彼此的生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