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蔫”在百工坊的破敗巷弄里晃悠了五天，收獲寥寥。關于古陣圖的傳聞不少，但要么虛無縹緲，要么就是些粗淺的入門貨色，與《殘星劍陣》那等森然凌厲的氣韻相差十萬八千里。

就在他佝僂著背，準備換個區域碰碰運氣時，一個極其微弱的靈力波動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波動并非來自什么天材地寶，而是來自一種極其精妙、卻又帶著點暮氣沉沉的陣法氣息。

源頭是街尾一間極其不起眼的小鋪子，門臉破舊，連招牌都歪斜著，勉強能認出“殘器補遺”四個模糊的字。

鋪子門口掛著幾件修補得歪歪扭扭的低階法器，毫不起眼。

引起李熻夜注意的，是鋪子門口地面上，幾道用劣質靈墨隨手勾畫的、幾乎被塵土掩蓋的線條。

那線條看似雜亂無章，如同頑童涂鴉，但在李熻夜如今對陣圖根基已有深刻理解的眼中，卻隱隱透出一種極其古老、化繁為簡的“陣”意，如同枯枝敗葉下蟄伏的龍蛇。

有門道！

陳老蔫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精光。

他拖著步子，慢騰騰地挪到鋪子門口，喉嚨里發出干澀的咳嗽，探頭往里張望。

鋪子里光線昏暗，彌漫著金屬銹蝕、劣質靈墨和油脂混合的沉悶氣味。

一個穿著沾滿各色油污皮圍裙的老者，正背對著門口，俯身在一個破舊的工作臺上，手里拿著一根細如牛毛的刻針，全神貫注地在一塊巴掌大小、布滿裂紋的龜甲片上勾勒著什么。

他動作緩慢而穩定，帶著一種與這破敗環境格格不入的專注與……死寂般的平靜。

這人有點不簡單啊！

李熻夜沒有貿然打擾，只是佝僂著站在門口，渾濁的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鋪子里堆放的雜物——大多是些斷裂的法器殘片、報廢的陣盤基座、刻廢的玉簡碎片。

他的神念卻如同最精密的觸須，小心翼翼地探向老者手中那塊龜甲片。

嗡！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堅韌凝練的神念屏障，如同無形的蛛網，瞬間擋住了李熻夜的探查！

那屏障并非強橫霸道，反而帶著一種深潭般的沉靜與韌性，綿綿密密，讓李熻夜的神念如同撞入一團粘稠的泥沼，難以寸進！

能讓他探視不到，就代表那人的修為肯定要遠高于他，或者說此物完全沒有一絲靈力，后者顯然是不可能的，那只有前者了。

高手！而且是極其精通陣道、神魂凝練遠超其表面修為的老怪物！面對這種步入凡塵之中的高手，再加上他目前所扮演的身份還是示弱的好。

李熻夜心中凜然，立刻收回神念。他喉嚨滾動，發出沙啞含糊的聲音：“老……老哥……修……修東西？”

老者手中的刻針沒有絲毫停頓，仿佛沒聽見。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將那塊刻滿了細密紋路的龜甲片隨手丟進旁邊一個裝滿渾濁液體的陶罐里，發出“噗通”一聲輕響。

他轉過身，露出一張溝壑縱橫、如同風干橘皮的臉，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如同鷹隼，在昏暗的光線下掃過陳老蔫，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

“修什么？”聲音干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

李熻夜佝僂著背，顫巍巍地從懷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卷《殘星劍陣·殘卷》，只攤開了一小角，露出那凌厲森然、卻又戛然而止的劍意軌跡。

他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渾濁的眼睛，帶著卑微的祈求看著老者。

奧斯卡真得給我座小金人！！

老者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落在殘卷上，瞳孔似乎極其細微地收縮了一下。

他枯瘦的手指凌空一抓，一股無形的吸力傳來，李熻夜手中的殘卷便不受控制地飛入他手中。

老者拿著殘卷，湊到眼前，渾濁的手指在那凌厲殘缺的軌跡上緩緩拂過，動作極其緩慢，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他看了很久，久到李熻夜都以為他睡著了。整個鋪子里只剩下陶罐里渾濁液體偶爾冒出的氣泡破裂聲。

終于，老者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李熻夜臉上，仿佛要穿透那層暮氣沉沉的偽裝。

不！李熻夜感覺他似乎已經看清楚了

“半張皮。”他聲音依舊干澀，卻帶著一種洞悉的穿透力，“殘得厲害。想補？”

他到底是看出來，還是沒看出來？算了，既然他沒有第一時間揭穿，那么就接著往下面演吧。

陳老蔫渾濁的眼里擠出一點希冀的光，忙不迭地點頭：“求……求老哥……指點條路……能……能補多少……是多少……”

老者盯著他看了幾息，忽然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極其短促的嗤笑，像是干枯樹枝折斷的聲音。

他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轉身走到工作臺最里面，從一個落滿灰塵的木匣子里，翻找出一塊巴掌大小、同樣古舊布滿裂紋的龜甲片。

這龜甲片上的紋路與他剛才刻畫的截然不同，更加復雜玄奧，卻也帶著同樣濃重的暮氣與殘缺感。

他將兩塊龜甲片——一塊是剛刻好的，一塊是舊匣子里的——并排放在破舊的工作臺上。

然后，枯瘦的手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極其快速地在兩塊龜甲片殘缺斷裂的邊緣處凌空勾勒起來指尖劃過空氣，留下淡淡的、閃爍著微光的靈力軌跡，如同無形的刻刀在填補著天塹！

李熻夜屏住了呼吸，瞳孔深處精光爆閃！他看懂了！

這老者并非在直接修補《殘星劍陣》，而是在用一種他從未見過、極其高明的“陣道推演”之法，以那兩塊龜甲片上承載的某種古老殘缺陣意為“橋梁”和“參照”，逆向推演、模擬著《殘星劍陣》殘缺部分的可能軌跡！

那老者指尖勾勒的軌跡，時而凌厲如劍，時而圓融如環，時而繁復如星圖，時而又化繁為簡，只留一線鋒芒！

他推演的速度越來越快，指尖的靈光幾乎連成一片！工作臺上空，無形的靈力波動劇烈震蕩，發出低沉的嗡鳴！

突然！嗤啦——！一聲刺耳的裂帛聲響起！

老者指尖那璀璨的靈光驟然崩散！

他面前那塊舊的龜甲片承受不住如此劇烈的推演沖擊，竟“咔嚓”一聲裂開了一道更大的縫隙！

老者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臉色瞬間灰敗了幾分，眼中那銳利的光芒也黯淡了不少。

他停下了手，看著工作臺上那兩塊一裂一新、旁邊還有無數未成形的推演靈力軌跡緩緩消散的龜甲片，沉默了片刻。

最終，他拿起李熻夜那張《殘星劍陣·殘卷》，枯瘦的手指在卷軸后半段大片空白處，以一種極其凝練、帶著沉重暮氣的筆觸，飛快地勾勒起來！

筆走龍蛇，鐵畫銀鉤！一道道全新的、帶著老者個人烙印的陣紋軌跡被強行“嫁接”在原本的殘陣之上！

這些軌跡不如原陣那般渾然天成、鋒芒畢露，反而透著一種歷經滄桑的圓融、隱忍，甚至帶著幾分枯寂的殺意，如同深秋蟄伏的毒蛇！

片刻之后，老者停筆。

他將卷軸丟還給李熻夜，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沙啞：“拿去。補了后半，勉強能用。威力……大概只有原陣鼎盛時的三四成，還耗神。但比你這半張皮強。”

他頓了頓，那雙鷹隼般的眼睛盯著李熻夜，“代價，十顆高階靈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