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凝的目光在那殘卷上停留了片刻。

她的眼神似乎專注了一瞬，藍黑異瞳深處仿佛有極細微的星軌流轉，又瞬間歸于沉寂。

然后，她的視線從殘卷移到了李熻夜臉上，那清冷的眸子里，忽然掠過一絲極其微妙的、難以言喻的神采。

她像是打量什么稀罕物件似的，上下掃了李熻夜兩眼，薄唇微啟。

清冷的聲音里，破天荒地帶上了一絲……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的、極其細微的、類似“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無奈，語速也比平時快了那么一絲絲：

“先是《斂元訣》練了一半的殘篇?，F在，又找了個只剩半張皮的陣圖當本命根基……”她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那慵懶的調子帶上了一點調侃“你這‘半壺茶’的道途，倒是……穩得很別致?！?

李熻夜：“！??！”

他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師姐……這是在吐槽他？

還用了“半壺茶”這么……市井的比喻？

這可以說是師姐目前為止，除了聊一些修煉的事外，最長的一句話。

她平常說話就是嗯好，頂多也就之前煉丹藥的時候多說點話，但那主要也是為了測試丹藥的藥效。

但是這如此調侃的語氣，他還是從來沒有聽過。

那清冷的語調配上這內容，反差感強烈得讓他一時有點懵。

看著李熻夜臉上那瞬間的錯愕和僵硬，蘇晚凝似乎覺得有點無趣，又或許是她覺得說這么多話已經耗盡了今日份的“社交精力”。

她重新將重心放回抱著的玉劍上，恢復了那副萬事不縈于懷的懶散模樣，目光重新投向遠山，仿佛剛才那番話是另一個人說的。

“不過，”她輕飄飄地又補了一句，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平淡無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這‘半壺茶’，比許多泡滿的整壺，滋味更烈，也更……耐尋味。”

李熻夜心中一震，立刻明白了師姐的意思。她是在肯定他的選擇！她看出了這《殘星劍陣》殘卷的不凡！

雖然殘缺，但其立意之高、潛力之深，遠非那些完整的、卻流于平庸的中階陣法可比。

甚至，其未來的上限，可能遠超大部分所謂的高階靈器！

這份眼力，這份評價，出自蘇晚凝之口，分量極重！

蘇晚凝抱著劍，慢悠悠地踱了兩步，像是終于想起了正事，或者說，終于覺得站夠了。

“百工坊，”她吐出三個字，算是接回了之前的話題，“魚龍混雜，消息也雜。去碰碰運氣，指不定能碰到什么隱士大能，總比在這里對著半張皮發呆強?！彼Z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師姐，你真是我的救星！

李熻夜心中了然，這正是他之前想到的方向?！拔艺写艘狻！?

蘇晚凝點點頭，算是知道了。她抱著劍，轉身就朝自己西廂踱去，腳步輕緩，月白衣袂在晨光里微微拂動。

就在她即將踏入西廂門檻的瞬間，腳步似乎又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沒回頭，清冷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最后的叮囑，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嫌棄？

“去之前，把你那些‘曹先生’、‘白先生’的行頭收收好?！彼D了一息，才慢悠悠地補上后半句，聲音更輕了些，卻清晰地飄進李熻夜耳中，“……第三個了。百工坊那邊，眼雜。”

說完，月白衣角一閃，徹底消失在門后。李熻夜獨自站在廊下，晨風吹過，帶著點涼意。

“第三個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又低頭看了看身上樸素的內門弟子袍。

師姐這是在吐槽他馬甲太多？還是提醒他百工坊可能有人認識“曹先生”和“白先生”？或者……兩者皆有？

李熻夜眼神一凝，安全第一！

百工坊那種地方，魚龍混雜，耳目眾多，“曹先生”的粉紅疙瘩和深綠毒丸雖然效果“認證”，但名聲估計有點……獨特？

“白先生”剛在拍賣場露過面，也得避避風頭。

正好可以設計一個年齡很大，壽元將近突破無望生活底層艱苦，金屬銹跡和劣質靈墨的污痕，身上還隱約飄著一股淡淡的、混合了廉價油脂和劣質礦石的沉悶氣味。

名字……就叫“陳老蔫”好了。夠平凡，夠安全，夠穩??！打定主意，李熻夜轉身回屋。

新馬甲，“陳老蔫”，即將上線百工坊！他得好好準備幾件“工作服”，還得調配點能模擬那種靈力滯澀和身體暮氣的特殊丹藥……嗯，這個難度不高，比煉出粉紅疙瘩再吃了它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