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腳步停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淺灰色的眸子像結了薄冰的湖面，冷冷地覆在她臉上。空氣里還彌漫著野豬的血腥味，與草木清香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詭異的氣息。

“你救了我，謝謝。”我抬起頭，鼓起勇氣迎上他的目光，“請問……你知道這附近有能落腳的地方嗎？或者……”

暗淡的月光下，獸人少年正站在你面前，黑色的頭發沾染夜露。只是奇怪的身軀微微一顫，那雙淺灰色的眼眸里盛滿了難以置信的悲傷，死死盯著你茫然的臉。一聲壓抑著痛苦、近乎嗚咽的低吼撕裂了夜的寂靜：“你…不記得我了嗎？”那聲音里破碎的熟悉感，像根針猛地刺入你記憶的迷霧。

林間安靜了下來，只有風穿過樹葉的聲音。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那目光并不兇狠，卻帶著一種穿透力，仿佛要把我從里到外看個通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蹲下身，與我平視。這讓我得以更清楚地看清他的臉——挺直的鼻梁，緊抿的薄唇，還有那雙淺灰色眼睛里藏不住的野性。他的狼耳就在我頭頂不遠處，隨著他的呼吸輕輕動著，上面覆蓋著一層細密的黑色絨毛。

“不記得了。”我低下頭，聲音小得像蚊子哼，“我一醒來就在這里了。”

他沒等我說完就站起身，轉身走向那頭死去的野豬，彎腰拔出了插在它眼睛里的短刃。刀刃上的血珠滴落在地，瞬間被泥土吸收。他動作利落地割下幾塊最厚實的肉，用藤蔓捆好，甩到肩上。

“跟我走。”他丟下三個字，沒回頭，徑直朝著森林更深處走去。

我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什么他要帶我走？

巨大的驚喜沖淡了恐懼，我連忙撐著地面站起來，不顧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剛才那只雪白的小獸不知什么時候又出現了，正蹲在少年的肩膀上，歪著頭看我，黑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

“那個……等等！”我追上他，“我還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腳步頓了頓，聲音從前面傳來：“凱爾斯。”

“凱爾斯？”我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像是要把它刻在腦子里，“那我……我暫時叫什么好呢？”

他沒再說話，仿佛沒聽見。

我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看著他肩上那對在光影中若隱若現的狼耳，心里忽然涌起一個奇怪的念頭——也許，跟著他，我能找到我想知道的答案。

掌心的吊墜隨著我的步伐輕輕晃動，狼頭的冰冷和龍翼的紋路交替著傳來觸感。我低頭看著它，忽然覺得，這枚吊墜上的狼頭，和少年的狼耳，似乎有著某種隱秘的聯系。

而那對收攏的龍翼，又在訴說著什么？

森林的光漸漸暗了下來，發光植物的熒光變得愈發明顯，像一條條流動的彩帶，纏繞在古樹之間。凱爾斯的腳步很快，卻總能巧妙地避開那些危險的荊棘和藤蔓，我跟在他身后，漸漸發現他走過的路，似乎比我之前亂闖的地方安全得多。

“你對這里很熟悉？”我忍不住問。

“嗯。”他只應了一個字。

“你一直住在森林里嗎？”

“……”

“你頭上的耳朵……”我話剛出口就后悔了，這太不禮貌了，趕緊低下頭，“對不起，我不該問的。”

他卻停下了腳步，轉過身看我。淺灰色的眼睛在熒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狼族。”他淡淡地說，像是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這里是我們的領地。”

狼族？我心里一驚。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種族存在。

“那你救我，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我想起那頭兇猛的野豬，“剛才那種怪物，經常出現嗎？”

“是被魔氣污染的妖獸。”凱爾斯的目光沉了沉，“最近越來越多了。”

魔氣？妖獸？這些陌生的詞匯讓我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我扶著額頭，腳步踉蹌了一下。

凱爾斯伸手扶了我一把，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帶著常年握刀的粗糙感。“撐不住了？”

“有一點……”我不好意思地松開他的手，“沒關系，我能走。”

他沒說話，只是放慢了腳步，并且把肩上的獸肉換到了另一只肩上，騰出的手偶爾會撥開擋在我面前的樹枝。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現了一片朦朧的火光。隨著距離拉近，我看到一片建在巨大古樹之間的營地——那是一些用藤蔓和獸皮搭建的樹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樹干上，篝火在樹下跳動，映出幾個同樣有著狼耳的身影。

他們看到凱爾斯，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我這個陌生的闖入者身上，帶著好奇和警惕。

凱爾斯把獸肉遞給一個看起來年紀稍長的男人，簡單地說了一句：“撿的。”

然后，他轉過頭，對我道：“今晚先在這里落腳。”

我站在原地，看著眼前這個充滿異域風情的狼族營地，看著那些打量我的目光，看著凱爾斯轉身走向其中一間樹屋的背影，忽然覺得，我空白的人生，似乎真的要開始書寫新的篇章了。而這一切的開端，或許就藏在那枚狼頭與龍翼共生的吊墜里。

樹屋的地板是打磨光滑的硬木，踩上去會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凱爾斯把我領到營地邊緣的一間小木屋前，它搭建在三棵纏繞生長的古樹中間，門口掛著串風干的漿果，在火光里泛著暗紫色的光。

“今晚你住這。”他掀起獸皮門簾，里面的光線立刻漫出來，照亮他線條利落的下頜，“會有族人送吃的來。”

我探頭進去，看見一張鋪著干草的石床，墻角堆著疊干凈的亞麻布，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松木香氣。“謝謝你，凱爾斯。”

他沒應聲，轉身時肩上的小獸突然“啾”地叫了一聲，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我掌心的吊墜。我下意識地握緊，那冰涼的金屬邊緣硌得掌心生疼。

“它叫慧。”凱爾斯的聲音忽然從頭頂落下，我抬頭撞見他垂眸的目光，正落在我緊握吊墜的手上，“是靈狐，能感知魔氣。”

慧像是聽懂了，順著凱爾斯的手臂滑下來，圍著我腳邊轉了兩圈，蓬松的尾巴掃過我的腳踝。它頸間戴著個銀質的小鈴鐺，隨著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倒沖淡了幾分營地的緊張氣氛。

“它好像不怕我。”我蹲下身想摸摸它，慧卻靈活地跳開，躥回凱爾斯肩頭，用爪子扒著他的狼耳，像是在告狀。

凱爾斯的耳尖動了動，淺灰色的眼睛里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快得像錯覺。“它只認干凈的氣息。”他說完便轉身離開，狼尾在獸皮裙下若隱若現，每一步都踩在篝火投下的光影交界處。

我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背影，直到那抹黑色消失在樹屋之間的陰影里，剛要邁步追上去，身后就傳來個蒼老卻洪亮的聲音：“姑娘你進來吧。”

轉身看見個佝僂著背的老婦人，她的狼耳已經花白，嘴角布滿皺紋，手里端著個木碗，蒸汽從碗沿冒出來，帶著烤肉的香氣。“我是凱爾斯的阿嬤，叫我芬就好。”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不像其他族人那樣帶著警惕，反而有種洞悉一切的溫和。我連忙側身讓她進來，芬把木碗放在石桌上，里面是切成小塊的烤野豬肉，還拌著些紫紅色的漿果。

“快吃吧，看你餓壞了。”芬坐在我對面的木凳上，渾濁的眼睛打量著我，“凱爾斯說你什么都不記得了？”

我捧著溫熱的木碗，點點頭：“醒來就在森林里，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唉，可憐見的。”芬嘆了口氣，從懷里摸出個布包，“這是安神草，你頭痛時嚼一點。我們狼族住在霧凇森林邊緣，很少見到外面的獸人，更別說像你這樣……”她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身上帶著兩種氣息的孩子。”

我咬肉的動作頓住了：“兩種氣息？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