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

宋泊川靠著真皮座椅，平靜的皮囊之下，是跳的一次比一次更猛烈的心臟，指尖攥著一張陌生男人的相片。

一陣怒火無處發泄。

當江燦挽著那男人的手臂出現在無名街道時，他真的很想沖上去將兩人分開，然后惡狠狠的質問。

可當臆想到這一處時，他會陷入茫然之中，他有什么資格質問呢。

是以前男友的身份，還是以前男友替身的身份。

他畏懼她冷漠的表情、無情的回答。

緊攥的拳頭松開，皺巴巴的相片跌落在地。

跑車的隔音效果不佳，外面兩人的字字句句都能落入耳中，他聽見江燦清脆的聲音鉆進耳中，“好了，我走了。”

他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目光跟隨江燦，最后停滯在她手晃動時露出的手腕，編織的紅繩隨著她的動作一晃一晃。

————

云景酒店高達三十層，電梯達到負一需要很久。

孟文洲發來很多條消息，江燦點開，掃過他發來的消息、點開發來的語音，慢慢回復。

電梯門即將關閉時又重新打開，進來一個人。

江燦指尖輕敲屏幕，不在意的抬頭掃了眼。

男人很高，一身西裝，應該是西裝所以格外妥帖，背對著她，臉在電梯類似于鏡面的反照下五官模糊，下半張臉還被張貼著維修報告遮掩。

可朦朦朧朧之中又像記憶深處那張臉，給她跳動的心臟一擊。

難以形容的感覺，讓她心臟莫名一滯，眼眶濕潤，發消息的手也頓住。

這種感覺，在她與宋泊川初分手時幾乎時時刻刻纏著她，她總會在擦身而過、街角拐彎處覺得是他，不受控的沖上去，卻是一張陌生的臉。

無數張陌生的臉重合著，兩人的合照束之高閣，她已經很久沒見到過那一張臉，她甚至覺得自己會凌亂對于宋泊川長相的記憶。

安靜的電梯里，兩人都沒有說話，狹小的空間里孟文洲的聲音低聲回蕩。

“我媽算過日子了，說下月初四最適合訂婚。”

“房子開始裝修了，等幾個月房子裝修好，剛好是我們的婚期。”

“燦燦，我真的很喜歡你，真心想和你走到最后，不敢肯定你有沒有那么喜歡我但我能一直陪著你，讓你慢慢喜歡我。”

“陪著你度過一個個艱難的時刻。”

字字誠懇仿若肺腑之言，孟文洲好像真的把這場合約當真了。

短短的幾條語音很快播完，江燦思緒紛亂，只是簡簡單單敲下幾個字，【再說吧。】

咚——

面前那人東西掉了，砸到地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突然發出的聲音吸引住她的注意，手上動作未停，不經意抬眸，靈魂一顫。

眼前男人彎腰撿手機的動作頓了一下，身子站直，單手插兜，偏頭朝她看來。

那張銘刻在靈魂深處，是比之幾年前更加成熟的臉，脫去少年的稚氣，五官分明。

如今眼神漠視，掃過她怔忪的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

就像看個陌生人。

宋泊川。

她心中悶悶痛，她很霸道，無法接受他用這樣冷漠的眼神看著她。

恍惚間，她想著。

她到底是接受不了這張臉這么看著她，還是這雙眼這個人......

她忽的輕呵一聲，從前的一切都結束了，是不是也不重要。

電梯叮的一聲，電梯門應聲而開。

宋泊川擋在中間分毫不動，她略過他，徑直往外走，手腕卻被他扣住用力往回拉，四目相對著，心臟驟停。

“江燦，你喜歡他嗎。”

宋泊川的聲音一如三年前，分毫未變。將她的記憶拉回三年前酒店的那一夜，宋泊川也是如現在這般面色平靜，可寂靜之下的暗潮洶涌是顯而易見。

她不禁想，宋泊川口中的他是指孟文洲，還是....

她下意識一抽手，激得宋泊川攥得更緊。

她閉了閉眼，強壓下自己想要落荒而逃的沖動，“他是我男朋友。”

宋泊川嗤笑一聲，仿佛更生氣了，“男朋友的身份就可以證明喜歡嗎。”

她啞口無言，提到這個始終是她對宋泊川有所虧欠，眼神不住躲閃著，這張臉，她不敢看。

手機里孟文洲還在持續不斷的發著消息。

宋泊川睨了一眼，上面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孟文洲’，平白且客氣，全然不是江燦談起戀愛時的模樣。

心中狂喜。

他舉起她的手機，“真是的男朋友嗎，叫的那么生疏，像個陌生人。”

要知道他和江燦熱戀的時候，江燦黏糊得不行，就連微信昵稱也是，一會是壓寨夫君一會超級大baby...每過幾天就要換個不一樣的，要不是始終是微信置頂，他都不知道怎么在她手機里找他。

江燦昂起下巴看著他，一字一句，“因為年輕不清醒才會喜歡備注來體現親昵，長大理智了才發現再親密備注都是虛假的。”

她嘴上的話一如當年的無情。

但此刻，他心中無比暢快，因為他看見了江燦眼眶蓄滿的淚水，盡管他心擰得悶悶痛，但無比溫暖。

她似乎忘了，墨鏡的用處是遮擋陽光，遮擋不住她臉上的淚水。

“是嗎？”他輕輕摘下她面上的墨鏡，拭去眼角的淚水，“那你怎么還會哭。怎么還用迷戀的眼神望著我。”

輕微的吱呀一聲，某個包廂大門推開，一個身影怯懦的躲在角落偷聽，皮鞋露出一角就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燦燦，你還愛我，對不對。他放輕聲音，將江燦攬進懷中，夾雜著隱晦的示弱。

江燦素來是吃軟不吃硬，果然她緊繃的神情略微松動，圈在懷中一動不動。

他附在她耳邊呢喃，“燦燦，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也可以做你的訂婚對象。”

心跟著跳慢了一拍。

“江燦。”

輕輕的男聲在安靜的環境中顯得那么突然，江燦渾身一僵，抬眼孟文洲的身影撞入眼底。

孟文洲穿件深灰襯衫，就站在走廊盡頭，連走廊暖黃色的燈光落在他身上都像是被吸走了溫度，只剩下一片青灰色的冷光。

臉上拉起甜蜜的微笑，鏡片在燈光下反射，眼神諱莫如深。

他身后的門虛掩著，姑姑江秋心客套的聲音通過門縫傳出來，將她瞬間抽離回現實。

孟文洲現在的身份是她男朋友，她來這的目的是談訂婚的事情。

江燦眼睫一顫，低頭輕聲道，“對不起。”

雙手緩緩抬起，抵在宋泊川胸前用力一推，將兩人分開，閉眼斂起情緒，牽起孟文洲的衣袖拉開包廂門。

懷中的暖意轉身即逝，宋泊川瞇著眼，盯著眼前這個來者不善的男人——江燦現在名義上的男朋友孟文洲。

家庭狀況和個人經歷單薄得用張紙就能講述清楚。個人能力也一般，在江燦的特批下才成為江氏的正式員工。

唯一的特別就是確認戀愛兩個月，江燦就提出結婚。

包廂門推開時，里面的喧鬧劈頭蓋臉砸過來。

有人操著并不熟練的普通話笑嘻嘻，“新娘子來了。”

很快就有人反駁道，“婚期都沒定，怎么算得上新娘子呢。”

標準的江城口音，儂言軟語，語氣里是濃濃的不滿，對于孟文洲的不滿。

宋泊川勾起一抹笑，誰說江燦打定主意要和孟文洲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