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
程水生和阿強兩人破水而出。
時間已是下午。
“呼,呼!”阿強大口喘著氣,看著水生,“你、你這閉氣時…時間,是真的……恐怖!”
程水生抓住船幫上去后,將阿強拉上來,笑了笑:“沒有這個本事,哪能賺到錢。”
“我服了!”阿強笑了笑,旋即立即將最后一次的收獲倒入船艙里。
“哈哈,發財了。”看著三十幾個大鮑魚,十幾條大海參,以及八只大青蟹,也是一臉的心滿意足。
從來沒有這么好的收獲,還都是值錢的。
“好了,時間不早了。先回去賣了。可惜沒有發現石斑,明天換個位置。”程水生說道。
“好,聽你的!”陳海強振奮道。
隨著兩人的操作,在程陽的指揮下,拖風船離開礁石附近。
兩個時辰后,兩人操船來到了漱玉軒后巷碼頭。天色已經黑了。
周管事似乎在訓斥一個幫廚。
在見到程水生時,周管事的心緒也緩和一些,走了過去:
“喲,水生,今日收獲如何?”周管事例行公事地問,眼睛盯著船板上的海草。
阿強沒過去,持著桿,將船緩緩撐靠過去。然后用繩子掛在碼頭上。
“今天在老蛟背那邊找了一天,沒發現,明天換個位置。但撈了這些。”程水生和阿強抬著東西上去。
水草弄掉,打開蓋子:“周管事,您過目。老樣子,還是些鮑參。”
八只大青蟹也不值什么錢,程水生準備帶回去自己兩家人吃。至于海膽,他們在午餐時候就吃掉了。
周管事探頭看了看,鮑魚大小均勻,海參品相尚可。
他點點頭,讓剛剛被訓斥的幫廚清點。
片刻后,幫廚朝周管事匯報:“管事,鮑魚38只,海參18條,都是差不多大小。”
周管事滿意地點點頭:“不錯,靠近九孔鮑了。老規矩,這150文一個,共5700文。海參18條,25文一條,共450文。
攏共6150文……算個整數,合計8塊鷹洋加550文。”
周管事說著,讓伙計去取錢。
片刻后,伙計拿來八枚銀光閃閃的墨西哥鷹洋,又數了五枚當百銅錢和五枚當十銅錢遞給程水生。
“點點?”
“多謝周管事慷慨,都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我們放心。”
程水生接過錢,看也沒看,直接揣進懷里一個特制的油布小袋。
他知道周管事給的價格公道,程陽也相信。
“好,”周管事拍了拍程水生的肩膀,“多用心,就等著你的龍躉石斑了。”
“一定盡力!”程水生抱拳道。
離開后,阿強還很興奮,但現在天都黑了,他們也不好多逗留。
程水生也配合撐船,迅速離開這里。
等到了寬敞的河道,他們才放下風帆,阿強控制方向后,綁定繩索。
程水生這時候也將錢分成了兩份。
“阿強,按照一開始說好的,二八分,我八,你二。這些錢,我應該分4920文,你分1230文。
也就是我7塊鷹洋,剩下的1塊鷹洋加550文都是你的了。”
阿強也不懂得怎么算,程水生算多少就多少了,哪怕給他一枚鷹洋,他也是十分情愿的。
一天賺700文!
放在之前,想都沒想過!
“你說多少就多少,我聽你的!”陳海強激動道。
“放心吧,”程水生笑了笑:“以后賺了錢,分給你的只多不少。但記住,在沒有轉籍之前,都要低調,否則被那些兵痞知道,多少都不夠他們刮的。”
“哈哈,放心!”他激動地將水生推過來的錢都收好。
程水生見此,也是點點頭。
要做大,要做海上生意,就需要人手。
疍民,就是不錯的人員。他們都是想要改變命運的人,而且也熟知水性。
船在夜色中平穩地駛回棚屋區,最終靠岸。
程水生和阿強將船只系牢后,也都上了昂。
“水生,那我先回去了!”阿強揣著懷里那兩塊沉甸甸的鷹洋和一小兜叮當作響的銅錢,聲音里是壓不住的激動和感激。
“嗯,去吧。”程水生點頭,將四只綁好的大青蟹遞過去。
阿強接過大青蟹,幾乎是跑著回家的。
他那間低矮、潮濕的疍家棚屋里,父母正就著一點微弱的油燈光亮,修補著破舊的漁網,臉上是常年勞作的愁苦和麻木。
“阿爸!阿媽!”阿強沖進棚屋,聲音都帶著顫。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強父親陳老栓嚇了一跳,手里的梭子差點掉地上。阿強母親也緊張地抬起頭。
阿強沒說話,只是激動地將門關上,然后從懷里掏出那1塊亮閃閃的鷹洋和550文銅錢和四只大青蟹,都放在破舊的木桌上!
昏暗的油燈下,那1塊鷹洋反射著令人眩暈的光澤,銅錢也發出沉甸甸的聲響。
這對一輩子在貧困線上掙扎、見慣了銅板都算計著花的疍家夫婦來說,簡直是天文數字!
“這…這…”
陳老栓顫抖著手,想去摸那鷹洋,又不敢真碰,生怕是夢。
“強仔,這錢…哪來的?你不是跟水生出去了嗎?”他的聲音帶著震驚。
“阿爸!是水生!是水生帶著我賺的!”
阿強連忙解釋,語速飛快地把今天跟著程水生去老蛟背,水生下海摸鮑參,然后去漱玉軒賣了錢。
水生還分給他兩成的事情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一天!就一天!水生分給我的!他自己拿了大頭!”
“一天…這么多?”阿強母親捂著嘴,眼淚刷地就下來了,那是難以置信和巨大的驚喜。
“水、水生那孩子…真有本事啊!他…他真分給你這么多?”
“真的!水生說話算話!他說以后賺了錢,分給我的只多不少!”阿強用力點頭。
陳老栓渾濁的眼睛也濕潤了,他猛地站起來:“走!強仔!快!跟你娘一起去水生家!得謝謝他!這是天大的恩情啊!”
一旁的阿彩和阿明也都盯著桌子上的錢和青蟹。
這些錢,足以讓他們家安穩一段時間,哪怕碰上臺風下雨時候,也不用餓著肚子了。
頓時,他們兩個也立即跟上。
一家幾口,連油燈都顧不上熄滅,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趕到程水生家那同樣簡陋的棚屋。
程水生剛把船上的東西歸置好,正和父親程阿海低聲說著話。
程父程母對兒子拿回來的六塊鷹洋,目前也是高興,但并沒有以往的激動了。
眼中更多的是對兒子安危的擔憂。
“水生!水生!”阿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激動。
門被推開,陳老栓夫婦拉著阿強,噗通一聲,竟是要給程水生跪下!
“水生!水生啊!謝謝!謝謝你帶著強仔!謝謝你還分給他這么多錢!你是我們家的恩人啊!”陳老栓壓著聲音哽咽。不敢大聲。
“使不得!叔,嬸!快起來!”
程水生眼疾手快,連忙上前一步,和父親一起把三人扶住。
“阿強是我兄弟,一起出海,出力了,分錢是應該的!”
程阿海也立即上前勸說。
在他們的情緒安穩后,程水生的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
“但是,千萬要記住,不能惹人注意!我們疍家,在岸上那些人眼里是什么?是賤民!是肥羊!
要是讓他們知道我們一天能賺這么多錢,那些稅丁、兵痞、還有街上的混混,會像聞到血腥的鯊魚一樣撲過來!
今天賺的這點錢,可能明天就被他們刮得干干凈凈,甚至還要倒貼!
到時候,別說改善生活,只怕連這安身立命的破船都保不住!”
程水生的話像一盆冷水,瞬間澆滅了陳老栓夫婦因驚喜而有些發熱的頭腦。
他們臉上的激動褪去,換上了深深的恐懼和認同。
是啊,岸上的欺壓,他們經歷得太多了。
財不露白,是疍家用血淚換來的教訓。
“水生說得對!”
程阿海也在一旁連連點頭,“老栓,這錢,得藏好!悄悄地花,千萬別讓人知道。尤其別讓那些穿官皮的看見!我們也都是悄摸摸的去水市一點點買。”
陳老栓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又看看兒子,重重點頭:“水生,海哥,我懂!我們懂!這錢,我們一定藏得死死的!絕不給水生惹麻煩!也絕不讓那些狗東西知道!”
“對!水生哥,你放心!我們誰都不說!”阿彩也用力保證。
程水生松了口氣,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但我們要沉得住氣。細水長流,才是長久之計。”
送走了千恩萬謝的阿強一家,程家的小棚屋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