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你好，災難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的空氣聞起來像消毒水、汗水和一種我無法識別的油炸食品的混合體。巨大的指示牌上爬滿了神秘的方塊字，像某種外星密碼。我，杰克·米勒（Jack Miller），來自俄亥俄州辛辛那提，懷揣著對東方古國的浪漫想象和一紙為期一年的英語外教合同，此刻感覺自己像一顆被錯誤發射到火星的土豆。

“Exit… Exit…”我喃喃自語，像個迷路的咒語，推著塞得快要爆炸的行李箱，在洶涌的人潮中隨波逐流。周圍的人說著我完全聽不懂的語言，語速快得像機關槍。一個穿制服的工作人員對我喊了什么，我只能報以一個茫然又努力友好的微笑：“Uh… Hello? Excuse me? Where is the…出口?”最后那個詞是我在飛機上臨時抱佛腳學的，發音估計歪到了姥姥家。

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理解的表情，指了個方向，嘴里飛快地說了一串中文，我只捕捉到幾個音節：“往那邊…出租車…”

“Taxi! Yes! Thank you! Xie Xie!”我如蒙大赦，拖著行李朝他指的方向奔去，感覺后背已經汗濕了一片。這就是我的新生活？連找出口都像在打Boss戰。

出租車司機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看到我像看到外星人。我把寫著學校地址和名字的紙條遞給他，上面有中英文對照。他瞇著眼看了看，點點頭，用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蹦出幾個詞：“光華中學？Ok， ok!上車！”

車子匯入高速的車流，窗外的景象飛速掠過。高聳入云的摩天大樓，閃爍著巨大而陌生的廣告牌；老舊的居民區晾曬著五顏六色的衣服，像懸掛的萬國旗；路邊小攤冒著熱氣，散發出復雜而誘人的香味。一切都在提醒我，辛辛那提的寧靜街區已經遠在半個地球之外了。新奇，興奮，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慌，像打翻的調料瓶，在我胃里攪和著。

“First time… Shanghai?”司機師傅試圖聊天，眼睛透過后視鏡看我。

“Yes! First time China! Very… big!非常大！”我努力比劃著，擠出我貧瘠詞匯庫里的中文，感覺自己像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在表演。

司機哈哈大笑，說了一長串中文。我一個字沒聽懂，只能跟著傻笑：“Haha， yes! Very good!”他笑得更厲害了。好吧，至少氣氛融洽，即使我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光華中學比我預想的要大得多，也更…擁擠?；疑乃嘟ㄖ?，操場上奔跑著穿著統一藍白校服的學生，喧鬧聲隔著圍墻都能聽見?？諝饫镉袎m土、粉筆灰和青春期荷爾蒙的味道。

接待我的是學校的英語教研組長，張偉老師。他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戴一副細框眼鏡，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笑容溫和但帶著點審視。

“Welcome， Mr. Miller! Welcome to Guanghua Middle School!”他的英語很標準，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口音，像一塊打磨光滑的石頭。我瞬間松了口氣，仿佛在沙漠里找到了綠洲。

“Please， call me Jack! Thank you so much， Mr. Zhang! I’m so excited to be here!”我熱情地伸出手，差點把他眼鏡晃掉。

張老師笑著和我握手，領我走向教師辦公室。走廊里，學生們好奇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我身上，竊竊私語聲不絕于耳。我感覺自己成了動物園里新來的猴子。

“這是你的辦公桌，”張老師指著一個靠窗的位置，桌上堆著些雜物。“下午我會帶你去見你的班級。高一（3）班和（5）班。都是… lively students。”他斟酌了一下用詞，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Lively? Great! I love lively!”我毫無危機感地表示歡迎?；顫姾?，總比死氣沉沉強。

辦公室里的其他老師也陸續進來，張老師一一介紹。我努力記住那些名字和面孔：教語文的李老師，看起來很嚴肅；教數學的王老師，笑瞇瞇的；還有幾位英語老師，包括年輕漂亮的陳老師（Miss Chen）。我挨個用僅有的中文詞匯打招呼：“你好！你好！我是Jack！Nice to meet you!”發音笨拙，換來幾聲善意的輕笑和“你好，Jack”的回應。陳老師甚至用英語說：“Welcome aboard， Jack. Hope you survive.”語氣帶著點調侃。Survive？教個書而已嘛。

午飯是在學校食堂解決的。張老師好心帶我熟悉環境。巨大的空間里人聲鼎沸，隊伍排得像貪吃蛇。各種我從未見過的食物裝在巨大的不銹鋼盆里：綠色的蔬菜（看起來像草？）、裹著濃稠醬汁的肉塊、整條的魚（眼睛還瞪著?。?、還有堆積如山的米飯。味道混雜而濃烈。

“What… what is that?”我指著一種深褐色、黏糊糊的東西，小聲問張老師。

“Pork ribs with brown sauce.糖醋排骨。Very… typical.”張老師解釋，幫我拿了個餐盤?！癥ou try. Good.”

我硬著頭皮點了幾樣看起來最“安全”的——米飯，炒雞蛋（eggs），還有幾根看起來很無辜的綠色豆角（green beans）。付錢時又遇到麻煩。我遞過去一張一百元人民幣（是我僅有的大額鈔票之一），收銀的阿姨飛快地說了一堆話，然后指著旁邊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數字“15.00”。

“Fifteen… yuan?”我猜測。阿姨點頭，又說了幾句。我手忙腳亂地掏口袋，終于湊夠了零錢遞過去，感覺自己像個智障。張老師在一旁耐心地看著。

找到座位坐下，我看著盤子里的食物。炒雞蛋有點油，豆角看起來有點生，但聞著還行。我拿起筷子——在飛機上我發誓練習過，但此刻它們在我手里像兩條不聽話的泥鰍。夾起一顆豆角，顫顫巍巍地送到嘴邊，掉了。再夾，又掉了。米飯更是災難，扒拉了半天，大部分都撒在了桌子上。旁邊的學生投來好奇或忍笑的目光。我的臉肯定紅得像桌上的糖醋排骨。

張老師忍著笑，遞給我一把勺子：“Maybe… spoon is easier for now?”

“Thank you…謝謝！”我如獲至寶，放棄了與筷子的尊嚴之戰，用勺子狼狽地完成了我在中國的第一餐。味道…嗯，很特別。鹽放得有點多？油有點大？但餓了什么都好吃。只是這頓“歡迎宴”吃得我滿頭大汗，比上兩節課還累。

下午的“災難”準時降臨。高一（3）班。

五十多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充滿了好奇、探究，還有一絲…看戲的興奮？教室里安靜得能聽到我自己的心跳聲?？諝饫镉蟹酃P灰和一種緊繃的期待感。

“Good afternoon， class! My name is Jack Miller. I’m from America. Ohio. Very happy to be your new English teacher!”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洪亮自信，帶著美式熱情的微笑。

下面一片寂靜。鴉雀無聲。只有幾個學生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我臉上的笑容有點僵。

“Uh… Okay! Let’s start with… introductions! Tell me your name and… something you like! Anything!你的名字！你喜歡什么！”我試圖互動，放慢了語速，并加入了唯一能想到的中文關鍵詞。

還是沉默。像石頭扔進了深井，連個響兒都沒有。前排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小聲嘟囔了一句什么，引起了旁邊幾個學生的低笑。我的額頭開始冒汗。

“Come on! Don’t be shy!別害羞！”我走下講臺，想拉近距離，指著一個看起來比較開朗的女生，“You! What’s your name?”

女生嚇了一跳，臉瞬間紅了，飛快地低下頭，用蚊子般的聲音說：“Lily…”

“Lily! Great name! What do you like， Lily?”我鼓勵地看著她。

Lily的頭垂得更低了，手指絞著衣角，半天憋不出一個詞。教室里響起幾聲壓抑的嗤笑。尷尬像濃霧一樣彌漫開來。這和我想象中熱烈的課堂討論差得太遠了！在辛辛那提，高中生們可是搶著發言的！

“Okay… Okay…”我退回講臺，感覺有點挫敗?？磥淼脫Q個策略。“Let’s… play a game! A warm-up!游戲！熱身！”我搜腸刮肚，想起一個簡單的詞匯游戲?！癐 say an English word， you tell me the Chinese meaning!我說英語，你說中文！Easy!”

我寫下第一個詞：“Apple!”并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蘋果。

下面有幾個學生遲疑地小聲說：“蘋果…”

“Yes! Good!蘋果！”我豎起大拇指。氣氛似乎松動了一點點。

“Banana!”我繼續。

“香蕉！”聲音大了一點。

“Good! Dog!”

“狗！”這次聲音更整齊了。

我松了口氣，感覺找回了一點掌控感。“Okay! Now， let’s try… uh…‘Elephant’!”我畫了個長鼻子。

“大象！”學生們齊聲回答。

“Excellent! Now… how about…‘Opportunity’?”我寫下這個稍微復雜點的詞，充滿期待。

瞬間，教室又陷入了死寂。學生們面面相覷，眼神茫然。那個戴眼鏡的男生再次小聲嘀咕：“機會？”但聲音充滿了不確定。

“Yes!‘機會’! Ji Hui! That’s right!”我趕緊肯定，但心里有點涼。這詞匯量…似乎僅限于非常具體的名詞？我的教學計劃書里那些“批判性思維”、“自由討論”的宏偉藍圖，此刻顯得如此不切實際。

我試圖用更簡單的英語解釋：“Opportunity means… a good chance! Like… a chance to learn!學習的機會！”

學生們一臉茫然地看著我。我比劃著，試圖用身體語言表達“打開一扇門”的動作。效果甚微。挫敗感再次涌上來。看來，全英文沉浸式教學？Too naive， Jack.太天真了。

就在這時，教室后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是張老師。他探進半個身子，臉上帶著溫和但不容置疑的表情，用清晰的中文說道：“同學們，新老師第一節課，大家要積極配合，大膽開口。王磊，”他點名那個戴眼鏡的男生，“你是英語課代表，帶頭。用英語回答老師的問題?！?

張老師又轉向我，切換成英語：“Jack， perhaps you can start with something more… foundational? Like basic greetings or simple sentences? The textbook Unit One is a good start.”他眼神示意講臺上那本嶄新的、厚得像磚頭一樣的《高中英語必修一》。

我低頭看著那本封面嚴肅的教科書，又看看臺下在張老師“威壓”下終于稍微坐直了些的學生們，感覺一盆冷水從頭澆到腳。自由討論？美式笑話？Critical thinking？看來都得暫時讓位于“How are you? I’m fine， thank you， and you?”了。

“Okay… uh… thank you， Mr. Zhang.”我擠出一個笑容，認命地翻開了那本《必修一》。張老師點點頭，輕輕帶上了門。

剩下的半節課，變成了一場磕磕絆絆的、以教科書為中心的艱難跋涉。我領讀單詞，學生們跟讀，聲音整齊但缺乏生氣。我講解“My name is…”的句型，試圖讓他們互相練習，結果又是一片扭捏和低語。王磊（眼鏡男生）被張老師點名后，倒是能勉強回答我的問題，但明顯是在背誦。課堂氣氛沉悶得像一塊浸了水的海綿。

下課鈴響的那一刻，我如釋重負，后背的衣服又濕了一塊?？粗鴮W生們像出籠小鳥一樣飛快地收拾書包離開，幾乎沒有人和我說“Goodbye”，只有王磊走到講臺邊，小聲地用中文說了句：“老師再見?！?

“Bye， Wang Lei. See you…明天?！蔽移v地回應。

辦公室里的老師們似乎都對我的“首秀”心照不宣。陳老師（Miss Chen）遞給我一杯熱水，同情地說：“First day is always the hardest. They are just shy. And… used to a different style.”她指了指自己的課本，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語法筆記和中文翻譯。

“Different style?”我苦笑，“It’s like…完全不同！Totally different planet!他們好像只關心…考試？Exam?”我努力表達我的困惑。

“Exam is very important here. Gaokao.高考。The big one.”陳老師做了個“巨大”的手勢，表情認真?！癎rammar， vocabulary， reading comprehension… these are keys. Fun and speaking… less important， sometimes.”她聳聳肩，有點無奈。

張老師也走了過來，拍拍我的肩膀：“Don’t worry， Jack. It takes time. For you， and for them. Maybe… step by step.慢慢來。I can help you… understand the expectations.”他的眼神很誠懇。

我捧著那杯熱水，感覺它溫熱的不是我的手，而是我有點涼下去的心。浪漫的東方冒險故事，第一章就寫滿了“文化沖擊”和“溝通障礙”。教書育人，似乎比我想象的復雜一萬倍。我需要學的，恐怕比我的學生還要多得多。

下班后，真正的生存挑戰才剛剛開始——找地方住。張老師推薦了一個學校附近的房產中介。接待我的王先生（Mr. Wang）笑容可掬，油光水滑的頭發一絲不亂，英語出乎意料地流利。

“Ah! Mr. Miller! Welcome! We have many good apartments for foreign teachers! Good location! Good price! Very convenient!”他熱情地握手，遞上名片。

他給我看了幾個房源的照片和價格。一個在老舊小區頂樓的小單間，照片看起來干凈明亮，價格在我的預算內（雖然換算成美元還是讓我肉疼），離學校走路只要十分鐘。Perfect!完美！

“This one!這個！I like it! Can I see now?”我迫不及待。

“Of course! Let’s go!”王先生非常爽快。

現實是殘酷的。所謂的“干凈明亮”小單間，位于一棟爬滿電線、散發著淡淡霉味的居民樓頂層。樓道狹窄昏暗，堆滿了雜物。房間大概只有我大學宿舍那么大，墻壁有些發黃，家具是最簡單的木板床、一張搖搖晃晃的桌子和一把塑料椅子。唯一的窗戶對著另一棟樓的墻壁，采光極差。所謂的“獨立衛浴”，是一個轉身都困難的狹小空間，馬桶看起來年紀比我還大。和照片上那個灑滿陽光、北歐風情的房間判若云泥！

“But… the photo…”我指著手機上的圖片，難以置信。

“Ah! Photo is… artistic!藝術效果！This apartment has great potential! Location is gold!位置黃金！And price!”王先生面不改色，唾沫橫飛?！癋or you， special price!友情價！Only 3000 RMB per month! Deposit two months!押二付一！”

三千塊？押二付一？那就是九千塊！我的啟動資金瞬間縮水一大截！我的心在滴血。我環顧著這個狹小、破舊、充滿異味的“黃金位置”蝸居，再看看王先生那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一股強烈的委屈和被騙的感覺涌上心頭。

“It’s… too small! And… not clean! Like photo!不像照片！”我試圖表達不滿，詞匯貧乏得可憐。

“Clean? No problem! We clean!我們打掃！Small? Cozy!溫馨！For one person， perfect!一個人住，完美！”王先生巧舌如簧，堵住我所有抗議。“Look， Mr. Miller， good apartment in Shanghai， this price? Very hard to find!很難找！Many people want!很多人要！”

天色已晚，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和行李箱，看著眼前這個糟糕的“家”，再想想空空的錢包和明天還要繼續的“生存挑戰”，巨大的孤獨感和無助感像冰冷的潮水般將我淹沒。遠離家鄉的興奮早已褪去，只剩下生存的狼狽和無處不在的溝通壁壘。

“Okay… okay…”我最終敗下陣來，聲音透著疲憊和妥協。我拿出厚厚的信封，數出九張粉紅色的鈔票，遞給了笑容滿面的王先生。他飛快地點好錢，遞給我一張手寫的收據和一把銹跡斑斑的鑰匙。

“Welcome home， Mr. Miller! Enjoy!好好享受！Any problem， call me!”他像完成了一筆大買賣，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門在身后關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和我的行李箱。窗外是陌生的城市燈火和聽不懂的市井喧囂。我靠著冰冷的墻壁滑坐到地上，看著掌心那把廉價的鑰匙，感覺它沉重得像鎖住了我所有的樂觀。

“Home?”我對著空氣喃喃自語，聲音在空蕩的小屋里顯得格外清晰?！癟his is…我的家？My new life?”

手機屏幕亮起，是媽媽發來的消息：“Honey， how’s Shanghai? Found a place to live? Met nice people? We miss you! Love， Mom”

我看著那條充滿關切的短信，鼻子有點發酸。我該怎么回復？告訴她我像個啞巴一樣迷路，像個傻瓜一樣用不好筷子，像個蹩腳演員一樣搞砸了第一堂課，最后還像個冤大頭一樣租了個垃圾堆？

我深吸一口氣，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最終打下一行字，努力擠出一點虛假的樂觀：

“Hey Mom! Shanghai is AMAZING! So big and busy! School is great， kids are… interesting. Found an apartment! Small but cozy， close to school. All good! Love you too! Talk soon!”

點擊發送。謊言飛向大洋彼岸。

我關掉手機，把它扔到那張搖搖晃晃的桌子上。房間里徹底暗了下來，只有窗外對面樓宇滲進來的一點微弱光線。寂靜中，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了起來。我才想起，除了中午那頓狼狽的食堂飯，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饑餓感真實而尖銳。

我摸索著站起來，走到窗邊。樓下街道依舊喧囂，小吃攤的燈光亮起，食物的香氣隱隱飄上來，混合著汽油和灰塵的味道。我需要食物。我需要填飽肚子。明天，我還需要去面對高一（5）班那另外五十多雙眼睛。

生存是第一要務。浪漫？冒險？先等我搞懂怎么用中文點一份不會讓我拉肚子的晚飯再說吧。這場“你好，中國”的開局，簡直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災難”。但除了硬著頭皮走下去，我似乎別無選擇。

“Okay， Jack，”我對著窗外燈火通明的魔都，給自己打氣，盡管聲音沒什么底氣，“One day at a time.一天一天來。First… find food.先找吃的?！?

我拿起錢包和鑰匙，深吸了一口混雜著霉味和塵土的空氣，推開了那扇通往未知晚餐（以及更多未知麻煩）的門。上海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而我的生存挑戰，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