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的門被推開又合上，我拿著同意書出來時，心里只打鼓。

“產婦宮口開得慢，胎兒頭圍偏大些，剛才檢查有胎心減速的跡象，建議還是剖宮產更穩妥。”

我把最新的檢查單遞到301床產婦林蘭的丈夫張強面前，誠懇的說。

張強的手在同意書上懸了懸，又縮了回去。

“早上醫生還說條件好，怎么突然就要剖？”

他扭頭看了眼旁邊的母親，老人立刻接話：“就是，我們鄰居家姑娘順產生的，又健康又省事。剖的話花錢多，恢復還慢，對大人小孩都不好。”

我只能耐著性子解釋：“分娩過程本來就有變化，現在產婦疼痛應激反應很明顯，情緒也不穩定，強行順產風險會增加。”

“再說這是剛才主任會診的意見，你們要不再考慮考慮。”

“考慮啥？我們簽字的時候就說了要順產。”

張強把檢查單推回去，

“她就是嬌氣，女人都這樣，忍忍就過去了。你們是醫生，想辦法讓她快點生出來就行，別總提剖剖剖的。”

303床來換輸液瓶，聞言不由看了他丈夫一眼。

家屬不簽字，我也沒辦法。

心里想著林蘭的娘家人在就好了。

可是，隔著千多里地，誰知道什么時候來哪！

“咣當”一聲，抬頭就看到林蘭像瘋了一樣推開待產室的門，慘白的臉上掛著淚，頭發被汗水黏在額角。

她一把抓住走廊里玩手機的張強，哀求：“強子，求你了，讓我剖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張強被拽得一個趔趄，皺著眉甩開她的手：“你鬧夠了沒有？醫生都說快了，再忍忍！”

婆婆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手里攥著早就備好的布包，嘟囔著：“哪個女人生孩子不疼？忍忍就過去了，就你嬌氣。”

“忍不了了！”林蘭的聲音尖利又絕望，每說一個字都像在抽氣，“骨頭像要裂開一樣，我疼……我真的很疼……”

旁邊的婆婆趕緊過來拉她：“傻孩子，生孩子哪有不疼的？我當年生強強，疼得在炕上來回滾，還不是照樣生？”

她往待產室推林蘭，“快回去躺著，別在這兒丟人現眼，讓人看笑話！”

林蘭被推得一個踉蹌，扶著墻喘著粗氣。

我忙過去，攙著她走進待產室。

“那個，你再忍忍。我進去告訴管床醫生，讓她來勸勸……

她的眼睛一亮，“謝謝你啊！”

管床的張醫生抽空出去，可很快臉色難看的回來。

我飛快的瞅了一眼林蘭，發現林蘭的眼角滲出一滴眼淚。

十分鐘后她又沖了出去，我不放心。可也不敢離開正宮縮的的512床產婦。

好在她很好，陣痛過后，就溫柔的說，“我這會沒事了，你去門口看看，她沒事吧。”

我忙疾步走到門口。

看到林蘭直接跪在了張強面前，額頭抵著冰涼的地板：“我給你磕頭了，強子，就這一次，讓我剖吧……我不想死啊……”

張強臉漲得通紅，又氣又急地拽她：“你起來！像什么樣子！讓人看見像話嗎？我說了不剖就不剖！你是不是故意折騰人？”

“我沒有……”林蘭哭得渾身發抖，“剛才護士說胎心不穩，我真的撐不住了……”

“那是嚇唬你的！”她婆婆在一旁拍著大腿，“就是想讓我們多花錢！你別信她們的！”

護士臺里的護士匆匆趕來，想把林蘭扶回待產室，她卻死死抓著張強的褲腿不放，指甲幾乎要嵌進布料里：“最后問你一次，你到底同不同意？”

張強別過臉，硬著心腸甩開她：“不同意！趕緊回去！”

林蘭的手松開了，眼神一點點暗下去，像燃盡的灰燼。

她被護士半扶半架著回了待產室，門關上的瞬間，她最后看了一眼走廊里那對無動于衷的身影，嘴角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

產房的門第三次被推開時，副主任醫師趙老師親自拿著同意書走了出去，臉上帶著明顯的焦慮。

“你是301床林蘭的家屬！產婦現在宮縮乏力，胎兒心率有點下降，繼續順產可能導致難產，甚至……”

“甚至什么？”張強猛地站起來，嗓門一下子拔高。

“你們不是說胎位正、條件好嗎？現在又說這些嚇唬人？我看就是想多收錢！”他指著同意書上的“剖宮產”三個字，語氣沖得很，

“我媽說了，剖的孩子免疫力差，大人還留疤，堅決不能剖！”

旁邊的婆婆立刻跟著點頭，手里的保溫杯重重磕在椅子扶手上：

“就是！我們老家講究‘瓜熟蒂落’，哪能隨便動刀子？

我當年生張強，疼了兩天兩夜都熬過來了，她這才幾個小時？年輕人嬌氣！”

她探著脖子往產房里望了望，

“醫生，你們給她打點開骨縫的針，或者揉揉肚子，實在不行掐她一把，女人疼狠了就生了，哪那么多講究？”

趙醫生耐著性子解釋：“產婦現在疼痛評分已經到了10分，屬于劇烈疼痛，情緒很不穩定，剛才已經出現了煩躁、抗拒的情況。而且胎心波動異常，這時候強行順產，對母嬰都有風險。剖宮產雖然有創傷，但能快速結束分娩，降低風險。”

“風險？我看最大的風險就是你們想多賺錢！”張強把同意書往醫生手里一塞，

“我們不剖！簽字的時候寫得明明白白要順產，你們按流程來就行，出了事我們自己擔著！”

婆婆也跟著幫腔：“就是！我們鄰居家媳婦在小診所都順產生了，你們大醫院還搞不定？別找借口了，趕緊讓她生！”

趙醫生還想再說什么，產房里突然傳來一陣劇烈的響動，伴隨著林蘭壓抑的哭喊。

有護士匆匆跑出來：“趙醫生，301產婦情緒崩潰了，正往窗邊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