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套房木門在楚玥身后關上，隔絕了室內談判的低語，卻隔絕不了走廊里彌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怒意。楚驍背對著門，高大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肩膀微微起伏，雨水順著他挺括的西褲褲腳滴落，在昂貴的地毯上洇開深色的水漬。

“哥…”楚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忐忑和剛才被甩開手腕的委屈，聲音盡量放平緩，“我們談談。”

楚驍猛地轉過身，眼底的風暴并未平息，反而因為被強行拉出來而更添戾氣：“談什么？談她林晚是怎么聯合顧言那個叛徒，在我眼皮底下謀劃著怎么繼續挖楚氏的墻角？！”

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像淬了毒的冰棱，“寰宇的項目？哼！顧言會有那么好心？他這是要把楚氏最后一點價值榨干，然后像丟垃圾一樣丟掉！林晚看不穿？還是…她根本就是同謀！”

“哥！你能不能冷靜點想想公司！”楚玥急了，上前一步，聲音也拔高了些，“公司現在什么情況你最清楚！大客戶流失，核心團隊散了，士氣低迷！寰宇科技是什么體量？那是能救命的訂單！顧言是走了，但他現在手里有這個資源！林姐是在為公司爭取一線生機！”

“生機？”楚驍嗤笑，眼中是濃濃的不信任和受傷，“跟顧言合作就是與虎謀皮！他今天能背叛我，明天就能在合同里埋下無數陷阱！林晚她…她今天能瞞著我私下見他談合作，明天就能帶著楚氏的核心機密投奔啟明！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總裁？還有沒有楚氏？！”

“林姐不會背叛！”楚玥斬釘截鐵地反駁，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哥，你摸著良心說！如果林姐想走，以她的能力，在顧言自立門戶的時候，她完全可以跟著走！顧言邀請過她！但她拒絕了！她留下來了！蘇薇薇陷害她進警局，她洗清冤屈后沒有怨天尤人，反而帶著我把那些爛攤子項目一個個撿起來！她圖什么？圖你給她的停職？圖你剛才差點捏斷她的手腕？！”

楚玥越說越激動，眼圈又紅了：“是！我是你妹妹，別人可能因為我的身份對我客氣。但林姐教我，是真真正正把我當徒弟、當伙伴！她教我東西從來不藏私，我做錯了她直接罵，做對了她真心夸！她讓我知道工作不是為了討好你這個哥哥，而是為了證明我楚玥自己的價值！這種‘好’，不是因為我是你妹妹！換了別人，她一樣會傾囊相授！因為她就是那樣的人！”

楚驍的嘴唇動了動，想反駁，楚玥卻沒給他機會：“你說林姐自主意識太強，脫離你的掌控？哥！公司不是你的私人王國！林姐也不是你的提線木偶！她有思想有能力有魄力！這不正是當初你欣賞她的地方嗎？就因為顧言叛逃了，你就覺得所有能力強的人都有‘自立門戶’的風險？那公司還怎么發展？難道要養一群只會唯唯諾諾的庸才嗎？”

她深吸一口氣，直視著楚驍布滿血絲的眼睛，語氣沉痛又帶著控訴：“而且，哥，你知道嗎？我剛進公司那會兒，市場部的人背后都叫我‘關系戶花瓶’！是張姐王哥他們！他們當著我的面不敢說，背地里議論我都聽見了！那時候你在哪里？你忙著你的宏圖大業，你覺得把我塞進公司就是照顧我了！是林姐！她頂著壓力帶我，用她的能力和嚴厲，一點一點讓那些同事閉嘴，讓他們看到我楚玥也能做事！她幫我贏得了尊重！這些，你知道嗎？！”

楚驍的身體猛地一僵。楚玥口中的“關系戶花瓶”和同事的議論，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他心里。他從未想過，自己以為的“安排”，竟然讓妹妹承受了這樣的委屈。而林晚…竟然默默地做了這些？

楚玥看著哥哥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色和動搖，知道自己的話戳中了他的軟肋。她放緩了語氣，帶著一絲懇求：

“哥，你看看林姐復工后都做了什么？她沒日沒夜地梳理那些爛攤子項目，一個一個去挽回流失的客戶，安撫剩下的員工！張姐王哥他們現在提起林姐，眼里是服氣！是佩服！公司里那股死氣沉沉的絕望感，是她帶著大家一點點驅散的！她是在用行動證明她對楚氏的忠誠！她是在為你、為公司拼命啊！”

“可是她和顧言…”楚驍的聲音低沉沙啞了許多，那份狂怒被楚玥連番的質問和事實沖擊得支離破碎，只剩下固執的懷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疲憊。

“她和顧言談的是生意！是讓楚氏活下去、甚至重新站起來的生意！”楚玥斬釘截鐵，“哥，我知道你恨顧言背叛。我也恨！但生意歸生意！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如果因為你的不信任和…嫉妒，”她敏銳地捕捉到楚驍眼中一閃而過的不自然，大膽地用了這個詞，“就斷送掉楚氏翻盤的機會，讓那么多還愿意留下的員工跟著沉船，讓林姐的心血白費…哥，你覺得這值得嗎？這真的是一個總裁該做的決定嗎？”

楚驍沉默了。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仰頭看著走廊盡頭奢華的水晶吊燈，刺眼的光芒讓他微微瞇起眼。妹妹的話像重錘，一下下砸在他筑起的憤怒和猜忌的堡壘上。林晚的疲憊身影、她手腕上可能出現的淤青、員工們重新燃起希望的眼神、楚玥委屈又倔強的臉龐…無數畫面在他混亂的腦海中翻騰。

嫉妒？楚驍的心臟像是被那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他拒絕承認這個詞。

時間仿佛凝固了。窗外的暴雨聲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良久，楚驍才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吐出一口氣，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

“……好。”

楚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地抬頭看向他。

楚驍沒有看她，目光依舊空洞地望著吊燈，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后面的話：“合作…可以談。”他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但所有條款，必須經過法務和我…親自過目！楚氏的利益，一分一毫都不能讓！還有…盯緊顧言！我絕不相信他！”

這已經是楚驍能做出的最大讓步。帶著屈辱、帶著不甘、帶著對顧言深入骨髓的戒備，但終究…是為了楚氏。

楚玥眼中瞬間爆發出巨大的驚喜！她強忍著歡呼的沖動，知道現在還不是慶祝的時候。她立刻點頭如搗蒜：“明白！哥！你放心！林姐肯定能把條款談得滴水不漏！我這就去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說著，她迅速拿出手機，背對著楚驍，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盲打。她得趕緊通知林姐，哥哥這邊搞定了！雖然過程艱難，結果也充滿了限制和火藥味，但至少…門開了！

短信發出，只有簡單幾個字：【哥點頭了！顧言那邊，放心談！】

發完信息，楚玥深吸一口氣，臉上瞬間換上一種混合著如釋重負和嬌憨的表情，轉過身，像小時候那樣輕輕拽了拽楚驍濕漉漉的西裝袖子，聲音軟軟的，帶著點撒嬌的意味：

“哥…你看你衣服都濕透了，小心感冒。我讓司機在樓下等著了，我們先回家換身衣服？讓法務部的人帶著電腦去家里等我們？順便…讓阿姨煮點姜湯？”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楚驍的臉色，“公司的事重要，你的身體也重要啊。”

楚驍低頭看著妹妹帶著關切和討好的小臉，又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樣子，胸中那股翻騰的戾氣終于被強行壓下去一絲。他疲憊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只剩下一片深不見底的復雜和揮之不去的沉重。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任由楚玥挽住他的胳膊，向電梯走去。背影依舊挺拔，卻透著一股前所未有的、被現實重壓下的蕭索。

楚玥悄悄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1208房門，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林姐，剩下的，就看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