逮捕陳默的過程波瀾不驚。他沒有反抗，只是在被戴上手銬時，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嗡嗡作響的服務器，眼神像在告別自己的孩子。

第三名目標被成功解救。那是一個癱瘓在床、只能依靠腦機接口在「夢輪」中「行走」和「思考」的老人。當警察破門而入時，他甚至不知道死神剛剛與自己擦肩而過。他的家人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和現實中的人說過話了，他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在那個虛擬的世界里。

案件告破，幻海市似乎又恢復了往日的喧囂。媒體們狂歡著，將「霓虹海的絞殺者」的故事編成各種版本，獵奇而膚淺。人們在短暫的震驚后，又重新戴上VR頭盔，潛入了「夢輪」那片溫柔而虛假的海洋。露娜和騎士K的死，反而讓他們成了傳說，他們的數字遺產被炒到了天價。

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個月后，幻海市迎來了個久違的晴天。黏稠的雨水終于停歇，陽光刺破云層，照亮了這座玻璃與鋼筋的森林。

李淵站在警局大樓的天臺上，沒有抽煙。他只是靜靜地看著這座城市。陽光下，那些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刺眼的光，反而比霓虹更加虛幻。

張蕊走到他身邊，遞給他一份報告。

「陳默在獄中，拒絕了所有心理干預。他每天只是對著墻壁，畫那個『數據蝴蝶』的符號，一遍又一遍。」她說，「他說，他在為那些『尚未被解放的靈魂』祈禱。」

李淵沉默了很久，才緩緩開口：「我們抓到了一個殺手，但我們解決了那個制造出殺手的問題嗎？」

張蕊無法回答。

他們身下，幻海市車水馬龍，繁華依舊。無數人正行色匆匆地走在街上，但他們的眼神，卻大多都投射在手中的屏幕上，他們的靈魂，或許正漫游在另一個世界里。城市越是擁擠，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越是遙遠。科技給了我們連接一切的能力，卻也給了我們逃避一切的權利。

我們渴望被理解，卻又害怕被看穿；我們渴望親密，卻又沉溺于安全距離之外的虛擬溫情。沈月、王浩、那個癱瘓的老人，甚至陳默，以及李淵自己那個逝去的女兒，他們都是這個時代的縮影。他們是這片霓虹之海中，溺水的孩子。

陳默的罪行無可饒恕，但他的詰問，卻像一根針，扎進了這個時代的肌膚。

當虛擬的完美，勝過現實的殘缺時，我們該如何自處？當數據的永恒，誘惑著會腐朽的肉體時，我們存在的意義又剩下什么？

李淵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雨雖然停了，但那片名為「幻海」的、由數據和欲望構成的霓虹之海，依舊在每個人的心中，翻涌不息。而像陳默這樣的「絞殺者」，只要這片海還在，就永遠不會是最后一個。

他轉過身，走下天臺，身影消失在警局大樓的陰影里。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但那影子，看起來卻比他本人更加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