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霓虹在車窗外流淌，像打翻的調色盤潑在冰冷的鋼鐵幕布上。禹疆陷在出租車破舊的后座里，報出“云頂尚苑”這個地名時，司機從后視鏡里瞟來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個走錯片場的龍?zhí)钻J進了奧斯卡紅毯。

車子在引擎的喘息中駛離了夜市殘留的煙火與血腥氣。禹疆閉著眼，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掌心的青銅扳指。冰涼的金屬下，蟄伏著昨夜的血雨腥風：老頭死前瞪圓的驚恐，滅口者鬼魅般的殘影，還有左手掌心早已散盡的靈玉粉末。

但這些都比不上腦海中不斷閃回的碎片帶來的沖擊！

祭壇…黑袍…蠕動污穢的靈玉…那句縈繞不散的“以玉為媒…飼圣胎”…

陳責那張溫潤面具下驚鴻一瞥的冰冷詭笑…

張世堯在奢華牢籠里的低語：“圣所催得緊…”

被供奉的扳指…鑰匙…容器…地煞境…圣胎完美的容器！

每一個詞都像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不僅是驚濤，更是深不見底的謎淵。

圣胎是何等邪物？竟需污玉穢氣為食？

地煞境又在何方？為何需要這枚詭異的扳指作為鑰匙？

最緊迫的——圣所！張世堯口中催要“玉”的圣所究竟藏在哪里？它是否就是那恐怖儀式的核心之地？而陳責…那個悲憫眾生的公益化身，是否就是圣所的主人？抑或是那個被老頭臨死前以極度恐懼吐出的“圣主”？

線索在老頭斷氣時似乎再次繃斷。但禹疆知道，突破口，就在陳責身上！那光芒萬丈的圣人，他的好大哥！只有撕開那層偽善的皮，捅進他最深的老巢——圣所，才能觸及真相的毒核！

第一步，目標鎖定：云頂尚苑17號。這是從老頭混亂遺言和陳責早年一個幾乎被遺忘的隱秘落腳點信息里，禹疆拼湊出的唯一坐標。它會通往圣所嗎？還是僅僅是個煙霧彈？

出租車在云頂尚苑氣派森嚴的大門前被攔下。制服筆挺、眼神如刀的保安走近，目光透過車窗，在禹疆那身洗得發(fā)白的舊衣上刮過。

“訪客？去哪一戶？業(yè)主姓名？”聲音公式化，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

“17號。陳責。”禹疆報出，聲音平穩(wěn)無波。

保安的眼神瞬間變得極其古怪，混合著荒謬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嘲弄。他拿起對講機低語幾句，放下后，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17號？陳先生？先生，你確定沒弄錯地址？云頂尚苑沒有17號。陳責先生也從未在此登記過任何產業(yè)。請回吧。”

沒有17號？陳責從未在此置業(yè)？

禹疆的心猛地沉入冰窟。老頭的記憶是陷阱？還是陳責早已抹去了所有痕跡？

他沒有糾纏，示意司機離開。車子掉頭，駛離這片象征著財富與無情的堡壘。禹疆靠在車窗上，看著外面飛速倒退的流光溢彩，眉頭緊鎖如鐵。

線索真的斷了？不，他不信。

一個幾乎被忽略的細節(jié)，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猛地照亮記憶角落——老頭在極度驚恐中提及“圣所”時，那只枯槁的手，曾無意識地、痙攣般地向地面指了指！

向下！

地下？！

這個念頭如同電流竄遍全身！如果圣所進行著那般不可告人的儀式，深埋地下無疑是最完美的選擇！那么，云頂尚苑17號，會不會只是一個指向地下的入口標記？一個被故意模糊或轉移的坐標？

他需要地圖！一張能窺探這片土地骨骼脈絡的地下地圖！

禹疆讓司機在一個老舊圖書館前停下。空氣里彌漫著舊紙和塵埃混合的、時間停滯的味道。他如同最耐心的考古學家，一頭扎進布滿灰塵的檔案室，在泛黃脆弱的故紙堆中翻找那些被時代遺忘的脈絡——城市早期的地下管網圖、地質勘探圖。

時間在紙張的沙沙聲中流逝。窗外的光線由明轉暗。

就在希望如同將熄的燭火時，一份被壓在最底層、邊緣磨損卷曲的圖紙，牢牢抓住了他的視線：“南城老城區(qū)早期地下防空設施及管網分布（局部）”。圖紙覆蓋的區(qū)域，精準地囊括了如今的云頂尚苑！

他的手指如同探針，在復雜交錯的線條間快速移動，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處標注。

找到了！

在圖紙上一個極其偏僻、幾乎被忽略的角落，一個用特殊紅色三角符號標記的點位旁，一行蠅頭小字幾乎被歲月侵蝕殆盡：“17號備用出口（廢棄）”。而經過禹疆精確的心算和位置比對，這個點對應的地上坐標，赫然位于云頂尚苑邊緣、緊鄰后山那片被劃為“生態(tài)保護區(qū)”、鐵絲網環(huán)繞的原始密林深處！

廢棄出口！密林！生態(tài)保護區(qū)！完美的三重偽裝！

禹疆的心臟在胸腔中沉重而有力地撞擊著！直覺在尖叫：就是這里！這被遺忘的“17號出口”，極可能就是通往那深淵魔窟——圣所——的秘密咽喉！

他迅速將關鍵坐標和路徑烙印在腦海，如同收起藏寶圖般將圖紙小心歸位，身影悄無聲息地融入漸濃的夜色。

夜幕，如同巨大的黑絨布，徹底覆蓋了城市。禹疆換上一身深色衣物，如同融入墨汁的影子，避開了巡邏的燈光與冰冷的攝像頭，悄無聲息地潛入了云頂尚苑后山那片被鐵絲網隔絕的、死寂的密林。

林間只有風過樹梢的嗚咽和夜梟偶爾凄厲的啼鳴。空氣濕冷，帶著泥土與腐葉的氣息。依靠著超凡的方向感和刻在腦中的地圖，禹疆在黑暗中快速穿行。

終于，在一處被厚重藤蔓和苔蘚完全覆蓋、幾乎與山壁融為一體的巖壁前，他停下了腳步。氣之視野無聲開啟！眼前的巖壁在視野中呈現出一種異樣的、與周圍渾然天成的山石截然不同的、帶著微弱人工雕琢痕跡的駁雜灰氣輪廓！

就是它！

他撥開濕滑沉重的藤蔓，露出了后面一扇銹跡斑斑、厚重無比、幾乎與山巖同色的巨大鐵門！門上沒有鎖孔，只有一個早已模糊、形狀奇特的凹槽。

禹疆嘗試推動，鐵門紋絲不動，沉重如山。他凝神細看那凹槽的形狀——那輪廓線條，竟隱隱與他掌心的青銅扳指邊緣…無比契合！

難道…

他深吸一口氣，將冰涼的青銅扳指，小心翼翼地按入那個塵封的凹槽之中。

咔嚓…嘎吱…嘎吱吱…

一陣沉悶、仿佛來自大地臟腑深處的機括轉動聲，如同沉睡巨獸的蘇醒低吼，緩緩響起！厚重的鐵門，竟真的向內滑開了一條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幽深縫隙！

一股混合著陳年塵土、冰冷巖石、以及一絲若有若無…鐵銹般腥甜氣息的氣流，如同來自墳墓的呼吸，從門縫中洶涌而出！

禹疆的心臟驟然縮緊！他壓下翻騰的情緒和體內因扳指接觸機關而微微躁動的煞氣，側身，如同滑入巨獸喉嚨的陰影，閃入門內。

門后，是一條盤旋向下的、深不見底的混凝土階梯！墻壁上，零星幾盞早已損壞的壁燈，如同垂死螢火般閃爍著昏黃的光暈，僅能勉強照亮腳下濕滑的幾級臺階。階梯仿佛通往地獄的螺旋，那陳腐陰冷的氣息和血腥味…隨著深入，變得愈發(fā)清晰、粘稠！

禹疆握緊扳指，那冰涼的觸感是唯一的錨點。他放輕腳步，如同最謹慎的盜墓者，沿著這死亡螺旋一步步向下探索。

階梯漫長而壓抑。空氣越來越冷，越來越沉重，仿佛凝固的冰水。墻壁上開始出現暗紅色的、扭曲怪異的符文，顏料像是干涸的血液，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邪惡氣息。腳下的臺階，偶爾能踩到濕滑黏膩的、不知名的污漬。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穿越了時空的隧道，前方終于透出不同尋常的、幽綠色的微光，以及…隱約的、如同夢囈般的低沉人聲？

禹疆瞬間屏住呼吸，身體如同壁虎般緊貼冰冷潮濕的墻壁，將自己完全融入階梯拐角處的陰影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視線。

階梯的盡頭，連接著一個巨大得令人心悸的地下空間！

眼前的景象，讓經歷過生死搏殺的禹疆，也感到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

這里被布置成了一個…扭曲褻瀆的教堂！高聳的穹頂垂下巨大的、由扭曲黑色金屬構成的荊棘吊燈，散發(fā)著慘綠色的幽光，如同鬼火。四周的墻壁并非混凝土，而是某種暗紅色的、仿佛凝固血漿般的奇異巖石，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看一眼就令人頭暈目眩的詭異符文！

而空間的最中央，矗立之物徹底擊碎了常理的認知！

那絕不是什么神壇！那是一個龐大無比、由暗沉金屬和慘白、不知名生物骨骼構筑而成的…巨大子宮般的恐怖裝置！裝置內部，一團難以名狀的、不斷蠕動、搏動的巨大肉瘤清晰可見！肉瘤表面布滿了粗大虬結、如同活物血管般的脈絡，正隨著一種緩慢而有力的節(jié)律，一起一伏！濃郁的污穢灰氣和令人心悸的暗紅血光從中彌漫出來，充斥整個空間！一股混合著原始生命悸動與極致墮落邪惡的恐怖氣息，如同實質的潮水般洶涌拍來！

圣胎？！

禹疆的腦海中瞬間炸響這個名詞！老頭記憶碎片里那需要污穢飼養(yǎng)的“圣胎”，竟如此具象地呈現在眼前！如此邪惡！如此…褻瀆！

更讓他血液幾乎凍結的是，圍繞著這恐怖的“圣胎”裝置，十幾個穿著統(tǒng)一暗灰色長袍、兜帽遮臉的身影，如同最狂熱的信徒般虔誠地跪伏在地，口中念念有詞，發(fā)出低沉而狂熱的吟誦！他們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間里回蕩、疊加，形成一種令人靈魂戰(zhàn)栗的邪惡共鳴！

禹疆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在那些跪伏的身影中急速搜尋。他的目標是陳責！那個偽善的圣人！他必然在這里！主持著這邪惡的儀式！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

在“圣胎”裝置正前方，最靠近那搏動肉瘤的位置，一個同樣身著暗灰長袍、但身形明顯更為挺拔的身影，并未跪伏。他微微昂著頭，兜帽的陰影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一個線條冷硬的下頜。

但那個身影手中托舉之物，卻讓禹疆的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

那是一塊足有臉盆大小、通體漆黑、表面卻流淌著污穢暗紅血光的…**玉**！一股比老頭那塊污染靈玉濃郁百倍、邪惡千倍的穢氣，正從那黑玉中源源不斷地散發(fā)出來，如同活物般涌向“圣胎”肉瘤！那肉瘤仿佛得到了滋養(yǎng)，搏動得更加有力，表面的血管脈絡也鼓脹起來！

**飼玉！**這就是張世堯口中被催要的“玉”！這就是喂養(yǎng)圣胎的毒餌！

那托舉黑玉的身影…是誰？！

禹疆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撞破胸膛！他的目光死死鎖定那個身影的下頜線條，試圖與記憶中陳責的輪廓重疊…

就在這時，那托舉黑玉的身影似乎感應到了什么，微微側過頭，兜帽陰影下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毒箭，精準無比地射向禹疆藏身的階梯陰影！

被發(fā)現了？！

禹疆渾身汗毛倒豎！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瞬間將他淹沒！

（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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