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懷表的箭頭在掌心灼得發燙，紅液順著表蓋紋路往外滲，在陳硯手背上洇出蜿蜒的痕跡。他循著那道熱流沖到便利店門口時，玻璃門正蒙著層牛乳般的白霧，將里面的光線暈染成一片模糊的暖黃。指尖剛觸到冰涼的門把，霧靄突然像被無形的手抹去，門面上自動浮現出兩行熒光綠的字，字體和冷凍庫的倒計時如出一轍：「營業時間 07:00-19:00」。

此刻視網膜沒有任何提示，但懷表的紅液正瘋狂打轉，箭頭死死釘著這扇門，表殼燙得幾乎要嵌進肉里。陳硯深吸一口氣，擰動門把——鎖芯發出“咔噠”輕響，門竟從里面開了，像在等他很久。

冷氣混著關東煮的甜香撲面而來，帶著點過度消毒水的味道。店里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貨架上的薯片包裝鮮亮得刺眼，連冰柜里的飲料瓶都凝著整齊的白霜，一切都正常得不像話，像他每天下班都會路過的那家24小時便利店。直到他走到結賬臺前，目光掃過收銀機吐出的半截收據，腳步猛地頓住。

收據的日期欄印著「2025年4月7日」，宋體小字的邊緣還帶著未干的濕潤，仿佛剛從機器里滾出來。陳硯的手指驟然攥緊懷表，指節泛白——他清楚記得，今早出門時手機日歷分明是4月3日，連系統強制激活時視網膜上的血字都沒篡改過這個日期，血字只關心規則，從不對基礎信息撒謊。

“需要幫忙嗎？”

身后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他渾身一僵，像被冰水順著后頸澆下去。陳硯緩緩轉身，看見周桐穿著便利店的藍圍裙站在零食貨架旁，手里還捏著罐剛從冰柜里取的可樂，罐身凝著的水珠正順著她的指縫往下滴。她的劉海有些凌亂，碎發粘在額角，和平時在公司里用發膠固定得一絲不茍的樣子判若兩人，唯獨那雙眼睛……

陳硯的呼吸瞬間卡在喉嚨里。周桐的瞳孔里，無數細小的數字正在流動，像被壓縮的數據流在虹膜上沖刷，而虹膜正中央，一串鮮紅的倒計時正清晰跳動著——「06:59:59」。那數字的色澤、跳動的頻率，甚至秒針走過時泛起的漣漪，都和冷凍庫墻壁上的熒光數字、懷表紅液的波動節奏，甚至通風管里那些手臂抽搐的頻率，驚人地一致。

“陳哥？”周桐歪了歪頭，瞳孔里的數字隨著她的動作輕微晃動，像水面上的光斑，“你怎么在這里？今天不是調休嗎？”

她的語氣自然得像在公司茶水間打招呼，尾音還帶著點剛睡醒的軟糯，但陳硯注意到，她握著可樂罐的手指在微微發顫，指節泛白，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收銀機上方的電子鐘顯示「18:59:57」，綠色的數字在黑底屏幕上跳動，距離門面上的營業時間結束，還有三分鐘。

“這是哪？”陳硯的聲音有些發緊，視線死死鎖著她的眼睛，懷表在掌心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4月7日是什么意思？”

周桐的瞳孔猛地收縮，里面的數字瞬間亂成一團雪花，像信號中斷的電視屏幕，隨即又以更快的速度重組，恢復成整齊的倒計時。她突然笑了笑，笑容有些僵硬，嘴角揚起的弧度比平時大了半分：“陳哥你睡糊涂啦？當然是咱們公司樓下的便利店啊。”說著抬手看了眼手腕，陳硯瞥見她的表帶內側露出道淡紅色的印子，像長期戴著什么環狀物留下的勒痕，“快七點了，我該下班了。”

她轉身走向員工通道時，圍裙口袋里露出的半截東西晃了一下——是支晨光簽字筆，筆帽上同樣有細密的齒痕，和陳硯那支從入職用到現在的老伙計一模一樣。

收銀機的電子鐘跳成「19:00:00」的瞬間，便利店的燈光突然暗了一半。貨架上的薯片包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鮮亮的橙紅變成陳舊的土黃；關東煮鍋里的熱氣憑空消失，湯汁表面結起層薄冰；連空氣里的甜香都變得稀薄，只剩下消毒水的刺鼻味。周桐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通道口，但陳硯分明聽見她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像隔著深水說話，帶著奇怪的回音：“時間……從來都不一樣……”

他低頭看向懷表，表蓋里的紅液正順著某個刻度瘋狂旋轉，在表盤內側的日期刻度上，4月3日與4月7日的數字被紅液連成扭曲的閉環。而收銀機旁掛著的圓形時鐘，指針突然開始倒轉，秒針“咔咔”地往回跳，每跳一下，周桐瞳孔里那串倒計時就跟著減少一秒，像兩個被同一根線操控的木偶。

玻璃門外的世界開始模糊，行人的影子變成拉長的墨色，車輛駛過的光軌拖成模糊的絲帶。陳硯握緊發燙的懷表，突然明白這便利店不是避難所——它是個巨大的時間篩子，正用某種規則篩選著進入這里的人，而周桐瞳孔里跳動的數字，或許就是解開這四天時間差的鑰匙。只是他還沒來得及細想，收銀機的電子鐘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倒轉的指針猛地停在「07:00:00」，與門面上的營業時間首尾相接，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