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著總壇的琉璃瓦，在青石階上濺起細碎水花。議事堂內燭火通明，卻照不亮五張凝重面容。小瀛丸的威脅如影隨形，應對之策卻讓五鳳首次各執一詞。

“戰！”驚鴻一掌拍在輿圖上，震得茶盞叮當亂響，“源雅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就該趁其立足未穩，直接端了東海商館！”她指尖劃過城墻布防圖，“今夜子時，我親率死士突襲，定要...”

“大姐三思！”挽云急忙按住她執劍的手，“如今全城剛經歷投毒風波，百姓驚魂未定。此時動武，豈非雪上加霜？”她轉向眾人，眼中滿是憂色，“今早醫館又收治三十余心悸癥患者，都是被連日變故嚇出的病根?！?

凌雪冷笑一聲，匕首尖挑開窗紙，任冷雨滲入：“二姐總想著治病，可知病灶在哪？”她甩出幾封密信，“穆文軒獄中暴斃，分明是滅口！盟中還有內鬼，不揪出來，談何御敵？”

“三姐說得輕巧。”弄晴撥弄算珠，賬本攤了滿案，“徹查內奸要多少銀錢？驚動多少人心？如今商路剛通，各派眼睛都盯著我們。稍有不慎，盟約崩毀，八幫聯軍立刻就能打上門！”

一直沉默的拂柳突然抬頭，眼中閃著奇異的光：“何必打打殺殺？我新改裝的連弩可三箭齊發，射程倍增。再給我半月，配上特制箭匣...”

“夠了！”驚鴻猛地起身，戰甲鏗然作響，“等你的新弩造好，小瀛丸的刀都架到脖子上了！娘，您說該怎么辦？”

所有目光聚焦主位。蘇清越緩緩放下茶盞，盞底與案幾相觸，發出清脆一響。

“驚鴻，若你今夜突襲，需要多少兵力？”“精兵三百足矣！”“可知商館內現有多少守衛？”“...約百人?！薄翱芍渲谢炝硕嗌偃绦g高手？可知他們埋了多少機關？可知——”蘇清越聲音陡然轉厲，“公孫明的聯軍就駐在十里外，正等著我們先行破約？”

驚鴻噎住，指節捏得發白。

蘇清越又看挽云：“你說懷柔，可能保證小瀛丸不再投毒？可能讓百姓即刻安居樂業？”挽云垂首：“...不能?！?

“凌雪，徹查內奸需多少時日？可能百分百肅清？”凌雪咬牙：“...難?！?

“弄晴，用商戰周旋，可能拖到我們恢復元氣？”弄晴苦笑：“...至多三月?！?

最后看向拂柳：“你的新弩，可能一夕之間裝備全軍？”拂柳頹然搖頭。

燭火噼啪作響，映得五張年輕面容晦暗不明。雨水順著窗隙流入，在青磚上積起小小水洼。

“都明白了？”蘇清越起身，玄衣鳳紋在燭光下流轉，“你們每個人的道理，都只對了一半。錯的是——”她目光如刀掃過眾人，“只看得見自己的道理！”

她突然將茶盞擲向水洼，瓷片四濺：“危機如這積水，單堵一處，必從他處溢出。唯有疏堵結合，方能根治。”

驚鴻若有所思：“娘的意思是...”“你要戰，便去戰。”蘇清越語出驚人，“但不是戰商館，而是戰西山匪患——那里混入不少小瀛丸探子，剿匪名正言順?！庇謱ν煸疲骸澳阋獡幔闳?。組織百姓采藥制藥，就說防治時疫——小瀛丸若再投毒，便是與天下為敵。”指向凌雪：“你要查，暗中查。對外宣稱穆文軒急病身亡，穩住內鬼，引蛇出洞?！狈愿琅纾骸澳阋虘穑惴砰_手腳。即日起對東海商品課以重稅，理由現成——他們先違約投毒。”最后對拂柳：“你要研發，就研發出真正的大殺器。但記住，利器需配雄師。”

五鳳怔在原地，雨聲敲打出漫長寂靜。

“還愣著做什么？”蘇清越唇角微揚，“各自行動。記住——”她聲音陡然轉沉，“無論用何手段，七日之內，我要看到成效。”

行動比想象中更難。

驚鴻剿匪遭遇蹊蹺埋伏，對方戰術竟與天霄盟如出一轍；挽云采藥隊被山中詭異毒藤所傷，毒性與小瀛丸所用極其相似；凌雪追查密信時總慢一步，對方似能預判她的行動；弄晴的重稅引發商人抗議，源頭竟指向雷震天麾下將領；拂柳的工坊更離奇失火，圖紙十不存一。

“有內鬼！”五鳳再次聚首時，驚鴻一拳砸在柱上，“而且對我們的計劃了如指掌！”

凌雪突然道：“每次議事後，只有一人會去見娘親單獨匯報...”目光若有似無掃過弄晴。

弄晴頓時臉色煞白：“三姐這是疑我？”她猛地扯開衣領，露出心口猙獰箭疤，“當初為護商隊，我差點死在小瀛丸箭下！如今你...”

“都住口！”蘇清越的聲音從屏風后傳來。她緩步走出，手中捧著個鎏金鳥籠，籠中機關鳥正重復著今日議事內容——正是凌雪安裝的竊聽機關！

“內鬼不在你們之中?！彼笏闄C關鳥，鳥腹落出小瀛丸特制機括，“而在我們頭頂?！?

眾人仰頭，見梁上懸著數只相同機關鳥，正無聲轉動著赤紅眼珠。

當夜，全城徹查。共揪出七處竊聽機關，皆偽裝成日常器物。最致命的一處，竟在蘇清越寢殿的香爐內。

“好一招離間計。”蘇清越碾碎香灰，“若你們姐妹生隙，便不攻自破。”

五鳳后背俱是冷汗。

雨停時，新的策略終于成型：驚鴻剿匪改為練兵，故意泄露假情報；挽云采藥變作醫療巡診，暗中繪制地形圖；凌雪假意追查內鬼，實為布局反殺；弄晴重稅照收，卻開放特許渠道請君入甕；拂柳明面研發弩機，暗中研制解毒藥劑。

七日期限至，成效驚人：驚鴻練出新兵陣型，挽云建起民間醫療網，凌雪鎖定三名內奸，弄晴賺回半年軍費，拂柳更研出辨毒試紙。

慶功宴上，五鳳舉杯相視而笑，眼底卻埋下更深陰影——經此一事，她們終是明白，即便血脈相連，道路也早已分岔。

宴散時，蘇清越獨留窗前。雨中有人影閃過檐角，衣擺浪花紋樣一閃而逝。

“看見了嗎？”她輕撫窗欞，對暗處道，“鳳雛振翅，總有逆風時。但只要根基不毀...”指尖用力，木屑簌簌而落，“終能裂長空?！?

遠處海面上，源雅政正眺望九霄城燈火。手中酒杯忽裂，琥珀酒液滲入甲板，如血蜿蜒。

“游戲，”他輕笑，“才剛剛開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