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光在胎記上停留不到半秒，便像被吸進皮膚里似的消失了。江晚星垂下手，絲帶殘端還纏在腕骨，她沒去解，只是把鋼筆塞回口袋，轉身走向實驗室出口。

沈硯沒動，手術刀仍握在手里，刀面映著她背影。

“你去哪兒？”他問。

“辦展。”她說，“星星糖的治愈插畫展，今晚七點，南城藝術中心。”

他愣住：“現在？”

“就現在。”她推開門，冷風灌進來，“Queen快醒了，江澈的賬戶明天解凍，我得讓她主動露臉。”

走廊燈一格格亮起，她腳步沒停。包里的日記貼著大腿外側，沉得像塊鐵。

展覽廳布置得極素凈。白墻，灰地，三排落地展架，每幅畫下都配了二維碼。策展人林雪芽正蹲在地上調試投影，聽見腳步聲回頭，看見江晚星手腕空了，猛地一愣。

“絲帶呢？”她跳起來，“你胎記露出來了？”

“撕了。”江晚星把包放下，從里面取出七幅未裝框的畫，“這七張換位置，按我說的順序掛。”

林雪芽接過畫，翻看一眼，皺眉：“這幅《夜航船》你改了？之前不是畫的小女孩坐在月亮上嗎？”

“現在是她站在橋上，背后有十二盞燈。”江晚星指向角落，“燈的明暗順序，是莫爾斯電碼。”

林雪芽瞳孔一縮：“你瘋了？那是Queen的實驗室坐標！”

“我要她來看。”江晚星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口，“她每周三必看藝術新聞，最愛收集年輕藝術家的初展影像。她會來，而且會帶沈知意。”

林雪芽咬了下嘴唇：“萬一她不動呢？”

“她會動。”江晚星走到中央展臺，拿起話筒試音，“她等了二十年，就為看我主動交出位置。我辦展，她不來，等于承認自己老了，輸了。”

林雪芽盯著她看了兩秒，忽然笑了：“行，這局我carry。”

七點整，展廳燈光調至暖黃。第一批觀眾入場，大多是心理系學生和插畫愛好者。江晚星站在角落，穿了件寬松的米白毛衣，左手腕纏了條新絲帶，淺藍，邊緣繡著細小的星點。

她沒戴耳機，但耳朵微動——展廳角落的音響正播放她昨晚編的背景音樂。一段八音盒旋律里，藏著三組聲波頻率，和沈硯童年錄音里的德語句子完全同步。

十分鐘后，門口傳來一陣輕微騷動。

沈知意到了。

她穿了條黑色露背長裙，鎖骨處的基因鏈紋身在燈光下泛著暗紅。她沒拿包，也沒帶助理，徑直走向《夜航船》那幅畫，盯著看了很久。

江晚星不動聲色，指尖在掌心劃了兩下——這是她和林雪芽約定的信號。

林雪芽立刻啟動紫外線燈。

燈光掃過沈知意后頸時，她鎖骨上的紋身突然亮起，顯出一串微型二維碼。

人群發出低呼。

“那是什么？”有人掏出手機。

“掃啊！”旁邊人催促。

二維碼被掃開的瞬間，展廳所有屏幕自動跳轉，播放一段黑白錄像——

1998年冬夜，江氏產科病房。鏡頭晃動，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鏡頭，手里拿著兩個嬰兒腳環。他把其中一個換成另一個，動作熟練。畫面右下角時間顯示：03:17。

腳環特寫一閃而過：一個刻著“江晚星”，另一個刻著“沈知意”。

全場靜了兩秒，隨即炸開。

“臥槽？調包？”

“這不是小說情節嗎？”

“等等，沈知意不是沈家養女嗎？”

江晚星依舊站在角落，但目光鎖著沈知意的背影。

她沒動，也沒說話。

直到沈知意緩緩轉身，眼神直直撞上她。

那一瞬，江晚星看見她指甲掐進了掌心，指節發白，但嘴角卻揚起一笑。

“很驚喜？”沈知意走過來，聲音很輕，“你以為我今天是來揭發你的？”

“不是。”江晚星搖頭，“你是來揭發自己的。”

沈知意笑了一聲：“你知道我為什么敢紋基因鏈？因為我查過。我的DNA，和Queen的克隆體數據庫完全匹配。我不是被調包的江家千金，我是她第一個成功的半成品。”

江晚星沒說話。

“你以為你媽改了程序？”沈知意冷笑，“她沒改。她只是把‘完美載體’的標準加了一條——必須擁有原始情感記憶。而我，從五歲起就被注射情感模擬劑，每天看你的童年錄像，學你的笑，學你的語氣，學你吃草莓時先咬蒂。”

她靠近一步，聲音壓得更低：“所以你說，我到底是假的，還是更真的你？”

江晚星終于開口：“你不是我。因為你不知道，我七歲那年發燒，我媽整夜握著我的手，哼的是《小星星》變調版，第三小節少了個音符。”

沈知意一僵。

“你學得再像，也復制不了那種溫度。”江晚星抬手，輕輕拂過自己腕上的藍絲帶，“而你紋身里的二維碼，不只是那段錄像。”

沈知意瞳孔微縮：“什么意思？”

“它還連著另一個文件。”江晚星看向林雪芽。

林雪芽立刻在后臺輸入指令。

所有屏幕畫面一變，跳出一份捐贈協議掃描件——

【胚胎捐贈者：Echo】

【受捐機構：南城生殖醫學中心】

【捐贈時間：1999年1月】

【備注：匿名，但留有基因標記】

“Echo？”有人念出聲。

“匿名心理博主Echo？”另一人反應過來，“那個寫‘你不是不夠好，你只是被放錯了位置’的？”

“對。”江晚星看著沈知意，“我查了中心的加密檔案。當年我媽用匿名賬號捐贈了三枚胚胎。一枚成了你，一枚被銷毀，最后一枚，發育成了我。”

沈知意臉色變了：“你胡說！我媽是Queen，她從不依賴外部基因！”

“她不是你媽。”江晚星平靜道，“她是制造者。而你體內的基因，有一半來自一個叫Echo的捐贈者——也就是我母親。你不是她的克隆體，你是她的女兒，用我的基因，你的載體，拼出來的‘新品種’。”

沈知意后退半步，手指猛地抓向鎖骨。

“你不敢信？”江晚星往前一步，“那你再想想，為什么你對金屬過敏？因為你體內有兩套免疫系統在打架。為什么你壓力大就啃指甲？因為你的大腦在拒絕接受‘我是誰’這個指令。”

沈知意嘴唇發抖，但沒說話。

“你不是假千金。”江晚星聲音輕下來，“你是被強行組裝的真女兒。她給你灌輸記憶，給你身份，給你腳環，就是不想讓你知道——你其實也有選擇。”

沈知意猛地抬頭。

江晚星沒回避她的視線：“現在你知道了。你是誰，不取決于誰生了你，而取決于你想成為誰。”

沈知意站著沒動，但江晚星看見她眼角有光閃了一下。

就在這時，展廳角落的音響突然發出一聲異響。

背景音樂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極短的電子音——三長兩短，再三短。

江晚星耳朵一動。

是摩爾斯電碼。

她立刻掏出手機，調出聲紋分析軟件，輸入頻率。

解碼結果跳出：【R-739已激活】

她眼神一冷。

這是唐小滿的暗號。R-739，玫瑰血清，意味著江澈的備用計劃啟動了。

她轉身就走。

林雪芽追上來：“去哪兒？”

“江澈的私人藥房。”她快步穿過人群，“他還有三管血清，藏在恒溫保險柜里。如果被Queen的人拿走，就能在四十八小時內重啟克隆體。”

“我跟你去。”

“不。”江晚星把包塞給她，“你留下，監控沈知意。如果她離開，立刻發定位。”

林雪芽點頭：“那你小心。”

江晚星沒回答，推開側門，走入地下通道。

通道燈光昏黃，她腳步極穩。左手腕的藍絲帶在風里輕輕晃，像一縷沒系牢的思緒。

她沒跑，但每一步都算準了時間。七分鐘后，她抵達江氏醫藥大樓B2層。

藥房門禁需要指紋+虹膜，她沒停，直接從包里取出一張透明薄膜——是江澈上周簽字時留下的指紋印，用納米材料復制的。

她貼上識別區。

門開了。

保險柜在最里側，雙層鎖，外層指紋，內層密碼。

她蹲下，從發夾里抽出一根細針，插入密碼盤下方的小孔，輕輕一挑。

咔。

后蓋彈開，露出一排跳線。

她數了三秒，用針尖撥動第三根和第五根。

柜門自動解鎖。

三支銀色藥管靜靜躺在冷藏格里，標簽寫著：R-739。

她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觸到藥管的瞬間，身后傳來一聲輕笑。

“我就知道你會來。”

江晚星沒回頭。

她只把手慢慢收回，站起身，轉過身。

沈知意站在門口，手里握著一支注射器，針尖閃著幽藍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