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還在響，但節奏變了，像是老式收音機調頻時的雜音。江晚星的手指還貼在培養艙的玻璃上，那道水痕已經干了，可她掌心的胎記仍在發燙，像被什么電流輕輕刺著。

她沒動，只是低頭看了眼腕上的藍絲帶。絲帶邊緣有點起毛，是昨天唐小滿用針線補的，縫得歪歪扭扭，像只喝醉的小蟲爬過。

“你剛才……看到了什么？”沈硯站她身側，聲音壓得很低。

“一段錄像。”她收回手，從包里抽出平板，“江澈跪著，我媽背對著鏡頭。她說了一句話——‘我從未想讓她活成另一個我’。”

沈硯眉頭一跳：“她知道你會看到？”

“不知道。”江晚星點開平板相冊，“但她留了線索。你看這個。”

畫面放大，是錄像里江澈手中針管的特寫。針管標簽上有個極小的編號：R-739。她翻出另一張照片——昨晚在江澈辦公室拍的藥品清單，其中一條記錄寫著：R-739，玫瑰血清，用途：基因穩定劑。

“玫瑰血清？”沈硯念了一遍，“不是叫‘永生計劃’嗎？怎么又冒出個血清？”

“因為永生不是靠復制。”她滑動屏幕，調出一組基因圖譜，“我昨晚黑進江澈的私人服務器，下載了所有克隆體的數據。二十八個樣本，DNA和我的匹配度都在99.7%以上，但差那0.3%，就足以讓她們在成年后神經系統崩塌。”

“所以那0.3%是什么？”

“胎記。”她點開一張合成圖，“我的胎記是閃電狀，分布在左手腕內側。所有克隆體都有，但位置、形狀、電流反應全都不對。我比對了沈知意小時候的體檢報告，她的胎記是后天紋的，連生物電都沒有。”

沈硯沉默兩秒：“你是說，只有你才是真的？”

“不止是我。”她調出另一組數據，“你還記得你右肩的紋身嗎？玫瑰圖騰下面，有一串極小的數字編碼。我昨晚用熱成像掃描了你西裝內袋的蝴蝶發卡，背面刻著同樣的編碼。”

沈硯猛地抬眼。

“我查了江氏醫療檔案庫。”她聲音很平，“你和我，都在五歲那年接受過‘神經增強實驗’。項目編號：R-01。負責人簽名——是我媽。”

沈硯的手指微微收緊：“可我五歲前的記憶……全是碎片。”

“因為你被注射了記憶抑制劑。”她點開一段音頻，“這是你小時候的聲紋記錄。我在江澈的加密文件里找到的。你當時說了一句德語：‘Mama， die Rose brennt.’——媽媽，玫瑰在燃燒。”

沈硯的呼吸頓了一下。

“那不是夢。”江晚星合上平板，“你和我一樣，都是實驗體。但你是備份，我是核心。你們的基因被設計成能接收我的信號，但永遠無法替代我。”

沈硯沒說話，只是緩緩伸手摸了摸右肩。布料下，那朵玫瑰似乎在發燙。

江晚星轉身走向實驗室深處。角落有個保險柜，表面覆蓋著指紋識別層。她沒碰，只是從包里取出一張薄紙——是江澈辦公室抽屜夾層里的便簽，上面有他習慣性蹭過指紋的油漬。

她把紙按在識別區。

“滴”一聲，柜門彈開。

里面只有一本皮質日記，封面上燙著一朵玫瑰，邊緣微微卷起。她翻開第一頁，字跡清瘦有力：

“如果有一天她醒來，別告訴她我是誰。告訴她，我寧愿她恨我，也不愿她變成我。”

她繼續往下看。

“R-01計劃初衷是治愈神經退行性疾病。但Queen介入后，目標變成了永生。她需要一個完美載體——擁有原始基因、閃電胎記、能與量子AI共振的個體。只有江晚星的骨髓干細胞能激活最終程序。”

沈硯站在她身后，聲音很輕：“所以……她要你的骨髓？”

“不是要。”江晚星翻到下一頁，“是‘提取’。過程會摧毀我的神經系統，讓我變成植物人。而Queen會把我的意識上傳到克隆體群，實現‘集體永生’。”

沈硯的手慢慢握緊：“那你媽呢？她知道？”

“她知道。”江晚星指著一段記錄，“但她試圖修改程序。她在最后一頁寫了：‘唯一能阻止永生計劃的，是讓雙生體同時存活。但代價是，其中一個必須主動放棄生命權限。’”

“雙生體？”沈硯皺眉，“誰？”

江晚星抬頭看他：“你。”

沈硯一怔。

“你不是普通實驗體。”她翻到最后一頁，上面畫著兩道交織的基因鏈，“你的DNA和我有0.3%差異，但神經接駁頻率完全同步。你是我的‘鏡像備份’，能在量子層面接收我的意識信號。如果我死了，你能在七十二小時內繼承我的全部記憶和能力——但你的身體撐不住，會直接腦死亡。”

沈硯愣住：“所以……我是她的備胎？”

“不。”江晚星合上日記，“你是她的保險。她知道Queen會來，所以做了兩手準備。如果我活下來，你就是守護者。如果我死了，你就是終結者。”

沈硯笑了下，笑得有點澀：“所以，我現在是該慶幸自己不是親生的，還是該感謝她給我安排了這么個體面的死法？”

江晚星沒回答，只是把日記塞進包里。

警報聲突然停了。

整層樓陷入短暫的寂靜。

然后，實驗室的主控臺自動亮起，屏幕跳出一行字：

【備用電源剩余：12%】

【生命維持系統將在8分鐘后關閉】

江晚星立刻走向培養艙，可剛邁出一步，身后傳來金屬輕響。

她回頭。

沈硯手里多了把手術刀，刀尖朝下，指節扣得發白。

“你知道嗎？”他聲音很穩，“我第一次見你，是在南城大學的心理咨詢室。你坐在我對面，手腕系著藍絲帶，問我：‘如果一個人活成了另一個人的影子，他還有資格選擇嗎？’”

江晚星沒動。

“我當時沒回答。”他往前一步，“現在我可以告訴你——有。只要他愿意割斷那根線。”

“你打算割斷哪根？”她問。

“控制我的那根。”他抬起刀，刀尖指向自己右肩，“只要我毀掉神經接駁點，Queen就再也無法通過我追蹤你。但代價是，我可能會徹底失憶，甚至……再也記不起你是誰。”

江晚星看著他。

他嘴角揚了揚：“或者，你可以選另一個方案——讓我去見Queen。用你的骨髓換她放了你媽。畢竟，她更想要你活著，不是嗎？”

江晚星沒說話。

沈硯的刀尖微微顫了下：“選一個。拯救，還是毀滅？”

她慢慢抬起手，鋼筆在指尖轉了一圈，筆尖對準他。

“你忘了。”她聲音很輕，“我從不選。”

筆尖忽然一偏，劃向自己左手腕的藍絲帶。

絲帶斷裂的瞬間，胎記暴露在燈光下，泛起一層極淡的藍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