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兒被狼狽拖走時,淬毒般的目光掃過林瑤,那眼神里的怨毒幾乎要把人凝固成雕像。
林瑤卻像沒看見,只轉身對目瞪口呆的李嫣然淺笑道:“讓李姐姐見笑了。”
“不、不礙事。”李嫣然回過神,看著滿地狼藉,又看看林瑤素凈的衣衫,眼底多了幾分探究,“林妹妹倒是鎮定。”
話音剛落,就聽身后傳來溫潤的男聲:“臨危不亂,果然是林御史教出來的好女兒。”
林瑤心頭一震,猛地回頭。
沈凌越站在海棠花下,玄色錦袍被風拂起邊角,手里那枚羊脂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他身后跟著的小廝捧著個紫檀木盒,看模樣是剛到。
周圍的小姐們瞬間安靜下來,目光黏在沈凌越身上——這位丞相府的世子,不僅是皇上面前的紅人,更是京中所有貴女的夢中人。
“沈世子。”林瑤屈膝行禮,指尖卻悄悄攥緊了袖口。
沈凌越點頭向她頷首,徑直走向李大人:“李大人,家父托我送些新貢的雨前龍井。”
他目光掠過池邊的狼藉,語氣平淡,“方才似乎有些熱鬧?”
李大人哈哈一笑,剛要打圓場,卻見沈凌越的視線落在林瑤裙擺上。
“林小姐沒事吧?”他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關切。
這一問,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誰不知道沈世子素來清冷,除了公務從不對閨閣女子多加關注?
林瑤也怔了怔,隨即搖頭:“多謝世子關心,我無礙。”
“那就好。”沈凌越頷首,目光卻在她發間的竹節木簪上停了停,“這簪子倒是別致。”
林瑤心頭一跳,他是在喜歡?還是……
前世她從未戴過這般素凈的飾物,沈凌越也從未對她的裝扮有過半句評價。
不等她細想,李大人的管家匆匆來報:“大人,開席了。”
林御史笑著招手:“瑤兒,過來。”他又對沈凌越拱手,“世子請。”
沈凌越頷首,目光掠過林瑤時,極輕地頓了頓。
兩人一前一后跟著眾人往宴會廳走,廊下的風卷著海棠花瓣,落在林瑤的素色裙擺上,倒像是刻意繡上的點綴。
宴會廳設在正廳,紫檀木長桌鋪著明黃色錦緞,官窯瓷器里插著新鮮的牡丹,處處透著貴氣。
林瑤剛坐下,就見門口一陣騷動。
蘇婉兒竟回來了。
她換了身藕荷色的撒花軟緞裙,臉上的劃痕被脂粉遮了去,只是發髻梳得倉促,珠釵歪歪扭扭。
蠻翠跟在她身后,手里捧著個描金漆盒,眼神里帶著幾分挑釁。
“李大人,真是對不住,方才出了點意外,來遲了。”蘇婉兒福了福身,目光卻直直射向林瑤,“林妹妹倒是好興致,不等我就開席了。”
林瑤端起茶杯抿了口,懶得理會。
蘇婉兒討了個沒趣,轉而看向李大人:“聽說今日各位姐姐都要獻藝,婉兒也備了支新曲,想給大家助助興。”
她說著,就自己演唱了一首靡靡之音。
接著,她眼角余光掃過林瑤,“不過我倒是好奇,林妹妹飽讀詩書,想必才藝也是極好的吧?不如也露一手,讓我們開開眼界?”
這話看似客氣,實則帶著刁難。
誰都知道林御史家教嚴格,向來不許女兒拋頭露面,更別說在大庭廣眾之下表演才藝。
林御史的臉色沉了沉:“小女頑劣,哪懂什么才藝。”
“林大人說笑了。”蘇婉兒笑盈盈地走上前,將描金漆盒打開,里面是支通體瑩白的玉笛,“我聽說林妹妹善吹笛,這是我爹新得的羊脂玉笛,不如就借妹妹一用?”
蠻翠立刻附和:“是啊林小姐,蘇小姐一片好意,你可別不識抬舉。”
林瑤看著那支玉笛,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這玉笛的笛尾刻著個極小的“蘇”字,是去年西域進貢的珍品,本該在國庫登記造冊——蘇尚書竟又私藏貢品。
她放下茶杯,起身笑道:“既然蘇小姐盛情,那我便獻丑了。”
林御史一愣:“瑤兒?”
“爹,無妨。”林瑤安撫地拍了拍父親的手,走到廳中接過玉笛。
指尖觸到冰涼的玉質時,她突然揚聲道,“只是吹笛未免單調。我聽說沈世子不僅文韜武略,劍術更是一絕,不知可否與我共舞一曲劍舞?”
滿座嘩然。
劍舞本就少見,更何況是男女共舞?這簡直是驚世駭俗!
蘇婉兒的臉瞬間白了:“林瑤你瘋了!男女授受不親,你不要臉面,沈世子還要呢!”
林瑤卻看向沈凌越,目光坦蕩:“世子敢嗎?”
沈凌越坐在席上,玄色錦袍襯得他面如冠玉。
他看著廳中那個素衣少女,她手里握著玉笛,眼底卻燃著比火焰更烈的光。
前世她從未這般張揚,像株被風雨打蔫的蘭草,如今卻像出鞘的劍,鋒芒畢露。
他突然笑了,起身解下腰間的佩劍:“固所愿也,不敢請耳。”
“世子!”蘇婉兒尖叫,“你不能……”
沈凌越沒理她,徑直走到林瑤身邊,將佩劍遞給她,自己則從護衛手中接過另一把長劍。
“請。”他對林瑤頷首。
林瑤握緊佩劍,深吸一口氣。
她從未學過劍舞,但前世在亂葬崗掙扎時,為了活命,什么樣的苦沒吃過?更何況,她知道沈凌越的“驚鴻劍”,她曾在夢里見過無數次。
笛聲響了。
不是什么靡靡之音,而是首蒼涼激越的古曲。
林瑤的笛聲算不上精湛,卻帶著一股不屈的銳氣,像寒梅在風雪中綻放。
劍光起了。
沈凌越的劍尖點地,身形如驚鴻掠水,長劍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
他的劍風帶著她的衣袂翻飛,她的笛聲應和著他的劍勢起落。
當沈凌越旋身避開她的劍尖時,順勢握住了她的手腕,兩人一同旋身,衣袍在空中劃出完美的弧度,像極了比翼雙飛的鳥兒。
“是‘并蒂蓮’!”有老臣低呼,“丞相府的獨門劍招,只有世子和未來世子妃才能共舞!”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他們。
林瑤的臉頰微微發燙,沈凌越的掌心滾燙,握著她的力道不輕不重,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抬眼,撞進他含笑的眼眸,那里面清晰地映著她的身影。
笛聲陡然轉急,劍光也變得凌厲。
沈凌越將她護在身后,長劍翻飛如銀龍出海,林瑤則繞到他身側,劍尖輕點,配合得竟天衣無縫。
最后一個音符落下時,沈凌越的劍尖直指地面,林瑤的劍卻搭在他的劍脊上,兩人的身影交疊,宛如一幅精心繪制的畫卷。
滿廳寂靜,隨即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好!好一個劍舞!”李大人撫掌大笑,“沈世子與林小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林御史看著女兒,又看看沈凌越,眼底的擔憂漸漸變成了欣慰。
蘇婉兒氣得渾身發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怎么忘了!林家和沈家本就有婚約!當年林御史和丞相是生死之交,早就為孩子們定下了婚事!
“不過是些花拳繡腿罷了。”蘇婉兒酸溜溜地開口,“有什么好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