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完最后一節臺階，問仙路的試煉也終于接近尾聲，試煉前人聲鼎沸的廣場，試煉結束后略顯寂寥。

云婉環顧四周，這場試煉篩濾下來，真正能踏入外門的弟子，竟不過百余人。

但無極宗并未全然將路堵死，一部分靈根不出眾但心性堅定者，可以入無極宗作為雜役弟子，在每年一度的外門大比中勝出就有機會進入外門。

此刻，雜役弟子們已跟著雜役處長老離去，剩下的人則留在廣場上，靜候玄冥長老訓話。

玄冥長老渾厚的聲音在臺中央響起。

“入我無極宗謹記三條鐵律，禁止私斗、禁止偷練禁術、禁止叛族。違此三者輕者廢去修為逐出山門，重則投入鎖妖塔受業火煉魂?！?

夜色漸濃，云婉看著剛領的弟子令牌，晴天趴在懷里睡得呼嚕呼嚕的。

按照規矩，無極宗允許弟子有一天的時間收拾細軟。

“看我帶來了什么？”蕭淮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身后跟著蹦蹦跳跳的小雨。

他揚了揚手里的茶罐“這是我從家里偷拿出來的，上好的白毫銀針，在清酒里加些沏好的茶，味道就大不一樣，走！我給你展示一下?！?

梨樹下早已擺好張小木桌，是他提前備下的，兩人相對席地而坐。

“這法子……還是我一位朋友教的”蕭淮執壺的指尖忽然微顫了下。

“她總愛尋些稀奇古怪的東西來調酒，尋常的酒到了她手里，總能變出些意想不到的風味?！?

提及那人時，他語調溫柔，似是浸在回憶里慢慢回甘。

“來，試試”蕭淮把酒遞給云婉。

蕭淮今日似是心情格外暢快，酒盞遞得勤，云婉也不推辭，一杯接一杯地飲著。

月上柳梢頭，雪白的花瓣乘著晚風簌簌飄落，有的沾在酒盞沿，有的落在兩人衣襟上。

不知何時，蕭淮已挪到云婉身側，肩頭幾乎要挨上她的胳膊。

“試煉前，你說進入外門有事情跟我說”想起幻境中的場景，蕭淮不自覺捻了捻手指。

晴天小雨依舊在打鬧，但平日傲嬌的小貓似乎心情好了不少，此刻正追著落下的花瓣轉圈圈。

蕭淮看著云婉的側臉，“你想說的事情，和程浩有關，對嗎？”

“她似乎活潑不少”云婉答非所問，目光落在嬉鬧的小貓身上。

她仰頭飲盡杯中酒，片刻后，她緩緩開口。

“我從前住的山村，貧瘠得很，卻有曬不完的日頭和吹不盡的山風，阿娘總在灶臺前蒸紅薯，阿弟總愛揪著我的衣角要野果……”

那些埋在心底最深處的平靜與溫暖，被她一點點從記憶里翻出來，語調里全是暖意。

可當“程浩”兩個字撞破唇齒時，她周身的氣息冷下來，目光轉向蕭淮。

“他說，只有殺了我，才能走完他那所謂的大道”她的聲音發顫。

“那日我抱著阿弟漸漸冷透的小身子，跪在地上求他，求他看在往日情分上住手……”

“可他呢？”她忽然拔高聲音，眼眶瞬間紅透，“他把那些給過我溫暖的人，一個個全殺了！”

“我要殺了他，我不想自己逐漸遺忘阿娘的臉，遺忘自己唯一殘存的溫暖。”

蕭淮正想說些什么，卻見云婉眼中滾下兩行淚，那眼淚落進他心上，燙的心里發酸。

下一瞬，云婉忽然傾身，微涼的唇瓣輕輕貼上他的。

那觸感快得像錯覺，她立刻退開，踉蹌著站起身，將杯中殘酒一飲而盡。

“阿淮，”她望著天邊冷月“我是個沒有前路的人。”

蕭淮仍在院中坐著，指尖的酒盞早已空了，云婉方才坐過的位置，此刻已落滿了梨花，像鋪了層薄薄的雪。

清晨的陽光照在蕭淮的臉上，他動了動眉心，才驚覺自己竟在梨樹下睡了整夜，身上不知何時蓋了張素色薄被。

指尖剛觸到被角，昨夜的片段便涌上來，云婉含淚的眼，帶著酒氣的吻，思緒被小雨的嗚咽聲拽回神。

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

他霍然起身，薄被滑落在地，院里院外找了個遍，梨樹依舊，燭火已熄，卻找不到云婉的身影。

只有木桌上，靜靜躺著張素箋。

他伸手去拿時，指尖竟有些發顫，紙上只抄了一句詩。

“與君同洲渡，達安各自歸?！?

“阿淮，我是個沒有前路的人”

昨夜她帶著酒氣的聲音猶在耳畔，蕭淮攥緊那張紙，指節泛白。

片刻后，他猛地轉身，抓起弟子令牌便往無極宗方向疾奔。

蕭淮奔至執事處時，攥著令牌的手心已經沁出薄汗，匆匆掃過堂內往來的人影，卻沒看到那個清瘦的身影。

執事見他神色焦灼，只淡淡道“新弟子皆在廣場集合”，他便只好按捺住心緒，跟著人流往主峰廣場去。

廣場上已聚了百余名新弟子，一名身著青灰執事服的弟子正站在石階上講解“無極宗分五峰，外門弟子暫居主峰。主峰設有執事處、演武場——演武場的排名每日更新，對日后的內門大比至關重要；另有授課堂，其中各門課程皆有助你們提升修為；還有藏書閣，閣內三層藏有從天級到黃級的功法，能得哪般機緣，全看個人造化?！?

執事弟子頓了頓，繼續道：“外門弟子，每月需完成一件執事堂發布的任務，其他幾峰分別為劍峰、藥王峰、天璣峰和混元峰?！?

“至于你們進能不能進內門，能被哪個峰的長老賞識，全靠你們的造化。”

蕭淮的視線在人群里搜尋，直到瞥見人群中那個熟悉的背影，他剛要出聲喚“云婉”，便被執事的聲音打斷。

“接下來男女分兩隊，安排住所。”

男修被引至南苑，蕭淮推開分配給自己的那間屋門時，正撞見個矮胖的身影撲到床榻上，嘴里還叼著半只油光锃亮的雞腿。

“在下蕭淮，來自西洲”蕭淮上前拱手道。

那小胖子猛地轉頭，油乎乎的手指在衣襟上蹭了蹭，眼睛瞪得溜圓：“哦！你就是那個變異雷靈根的蕭淮？新生里就數你名氣大！”

他忽然想起什么，忙把雞腿往案上一擱，規規矩矩地抱拳還禮，“在下張強，北洲來的，能跟蕭兄同住一屋，真是撞大運了！”

而東苑一間房中，氣氛卻安靜得有些發悶，云婉被分在和蘇柚一個屋，兩人勉強算是熟識，此刻各自收拾著東西。

忽的云婉被院中梨樹吸引目光，眸色溫柔卻很快被墨色替代。

夜涼如水。

程浩靜立在東苑院墻外的暗影里，問仙路上的畫面在腦海中反復翻涌。

云婉揮劍斬碎幻境時的決絕，還有她與蕭淮并肩而立的模樣，兩人之間無需言說的默契，像一根針，悄無聲息地刺進他心里。

“程浩，好久不見”蕭淮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呵！還是被你認出來了”程浩的肩背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并未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