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棠身邊的兩個丫鬟也跟著掩嘴低笑起來，眼神輕蔑地掃過溫昭昭和梅十三。

“你！”蓮蓮氣得臉色通紅，忍不住上前一步，“趙姑娘請慎言！我們夫人好心救人，怎容你如此編排！庶出又如何？我們夫人行得正坐得直，比某些人假惺惺地裝可憐強多了！”

“放肆！”趙小棠臉色一變，厲聲喝道，“哪里來的賤婢，敢跟我頂嘴！果然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沒規沒矩！”

溫昭昭將嚇得往后縮的梅十三護到身后，拉住了還要爭辯的蓮蓮。她看著趙小棠，臉上依舊帶著那副柔弱的模樣，眼神卻冷了下來：“小棠妹妹，下人不懂事，沖撞了你，我代她賠個不是。不過，這孩子我既帶回來了，便會負責。不勞妹妹費心。”

她語氣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趙小棠沒想到一向看似軟弱的溫昭昭會直接頂回來，一時噎住，臉色青白交錯。

溫昭昭不再看她，拉著梅十三，帶著蓮蓮徑直離開。

走遠了，還能聽到身后趙小棠氣急敗壞地低聲咒罵：“…得意什么！不過是個庶女，攀了高枝罷了…撿個野種當寶…晦氣！”

蓮蓮猶自憤憤不平：“夫人，您就是太好性了！才讓她總是蹬鼻子上臉！”

溫昭昭拍拍她的手，沒說話。心里卻想，趙小棠這話倒是提醒了她。這孩子的來歷，那個“梅公子”，恐怕沒那么簡單。而沈墨…若是知道他府里多了個來歷不明的孩子，又會作何反應？

她低頭看了看緊緊跟著她、小手抓著她衣角的梅十三，孩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充滿了依賴和不安。

溫昭昭嘆了口氣，這京城的日子，真是片刻不得安寧。

梅十三在沈府后院的廂房住了下來。溫昭昭親自盯著人給他換了更厚實的被褥，添了炭盆，又讓蓮蓮找來幾件沈墨舊時略顯小的常服改給他穿。洗去污垢、換上干凈衣衫的梅十三，雖然臉上傷痕未消，卻顯露出清秀的眉眼和良好的儀態，吃飯時舉止斯文，顯然并非普通貧苦人家出身。

溫昭昭心下疑惑更深，但并未急著逼問，只是每日抽空帶些點心零嘴去看他，或是牽他在府里花園逛逛，輕聲細語地同他說話。

這日天氣晴好，溫昭昭想著他整日悶在府中無聊，便稟明了沈墨（沈墨只淡淡“嗯”了一聲，未置可否），帶著蓮蓮和梅十三出了門。她并未去自己的鋪子，而是徑直去了西市。

西市熱鬧非凡，雜耍百戲、各色小吃、新奇玩意琳瑯滿目。梅十三起初還有些拘謹，黑亮的眼睛卻忍不住好奇地四處張望。溫昭昭笑著買了一串紅艷艷的冰糖葫蘆塞到他手里，又給蓮蓮和自己各買了一串。

糖殼脆甜，山楂酸軟，梅十三吃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嘴角沾上了糖漬也渾然不覺。溫昭昭拿出帕子細心替他擦掉，他微微一愣，耳根悄悄紅了，小聲道：“謝謝…嫂嫂。”

溫昭昭被他這稱呼叫得一怔，隨即失笑：“叫我昭昭姐就好。”她可不想跟那個莫名其妙的“梅公子”扯上什么嫂子關系。

接下來，溫昭昭仿佛帶上了“遛娃”模式。帶他去看了胸口碎大石的雜耍，驚得他張大了嘴；領他吃了剛出爐的胡麻餅，燙得他直吹氣又舍不得吐；還給他買了個栩栩如生的面人孫悟空，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看了又看。

午后，三人尋了間臨河的茶樓歇腳。溫昭昭點了些精致茶點和乳酪，看著梅十三小口小口吃得香甜，臉上終于有了屬于孩童的滿足笑容。

“昭昭姐，”梅十三放下白瓷小碗，乳酪的甜香還縈繞在唇齒間，他黑亮的眼睛望著溫昭昭，忽然很認真地說，“你真好。比我哥哥找的那些姐姐都好。”

溫昭昭正抿著茶，聞言差點嗆到，強自鎮定下來，柔聲問：“哦？你哥哥…找了很多姐姐嗎？”她試圖套話。

梅十三用力點頭，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好多呢！可是她們要么只會對著哥哥笑，要么就想摸我的頭給我糖吃，假假的。”他撇撇嘴，隨即又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溫昭昭，“昭昭姐不一樣！你是真的帶我玩，給我買好吃的，還…還幫我擦嘴。”他有點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聲音小了些，“你要是能當我嫂子就好了，哥哥肯定喜歡你這樣的。”

溫昭昭：“……”這孩子人小鬼大，思路清奇。

蓮蓮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溫昭昭輕咳一聲，決定不再糾結“嫂子”這個問題，轉而問道：“十三，你之前…家里是做什么的？看你言行，不像普通人家孩子。”

梅十三聽到這話，小臉上閃過一絲落寞，但很快又振作起來，帶著點小驕傲：“我家以前有很多很多鋪子！南邊的綢緞、北邊的皮貨、還有船…爹爹和哥哥都很忙的。”他比劃著，“我們家的大船有那么大！出海的時候，能裝好多好多東西！”

溫昭昭心中一動。經商，且涉及海外貿易？這絕非小門小戶。她繼續溫和引導：“那你怎么會和家人走散呢？發生了什么事？”

梅十三的眼神黯淡下去，小手無意識地捏緊了衣角：“…記不太清了。好像有很多壞人，吵吵嚷嚷的，著了好大的火…奶娘拉著我跑，跑丟了…她讓我一定要找到梅公子，說公子會保護我…”他抬起頭，眼中帶著困惑和依賴，“昭昭姐，你說，哥哥他知道我在京城嗎？他什么時候來接我？”

溫昭昭看著他茫然又期待的眼神，心里軟了一下，又沉了一下。看來梅家是遭了變故，這孩子是逃難出來的。那個“梅公子”是他哥哥，似乎勢力不小，但如今境況未知。

她伸手輕輕摸了摸他的頭，這次孩子沒有躲閃。“會的，你哥哥一定會來找你的。在那之前，你就安心住在昭昭姐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