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去。
一點都不想進去!
許沐璇的表情頃刻間扭曲到一定程度,可惜實在是天生麗質,即使神情扭曲卻依然沒有半點丑,花容月貌反而更有特色了。
“玄昊前輩,嗯,你是不是有點太壓抑了?”
“說起來我觸碰的東西,莫非你也能感覺得到?”
“那,那我平日里如廁,洗澡的時候……”
她突然間大驚失色,渾身顫栗不已,似乎有點想死了。
這家伙想什么亂七八糟的,沈尚懶得解釋。
他通過天魔寄生道心神術每說一句話,都會消耗一絲心神力量,平時各種廢話還是盡可能的少說為妙,免得關鍵時刻被迫“沒電下線”。
【進去。】
不!
我絕不!
許沐璇的內心深處發出尖叫,展現出超乎以往的抗拒,甚至浮現出比死亡更強烈的恐懼。
沈尚看出來了她的猶豫,馬上就說出致命一擊的話。
【你若是想要復仇,刺殺大理寺主事,就必須聽從我的建議。】
大理寺主事……
前輩,他居然連這個也知道。
許沐璇忍不住陷入沉思,自己來到神京的一大心愿,就是刺殺大理寺的主事!
大理寺主事,郭正。
那個人勾結魔門,身為朝廷命官,一道顛倒是非黑白的判決讓青玄門上上下下都死無葬身之地。
名為正,實為邪!
僅是念及此人,她周身便騰起凜冽的殺意,骨縫里鉆出的戾氣幾乎要凝成實質。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渾然不覺,唯有一個念頭在胸中瘋狂翻涌,定要將這奸賊碎尸萬段,讓他嘗盡千刀萬剮之痛,方能告慰青玄門亡魂!
“好,我去!”
她血氣上頭,結果話剛出口就又后悔了。
“等一下,我剛剛只是……”
還么來得及說完,許沐璇就驚恐地發現自己又開不了口了。
【好。】
那個無悲無喜的聲音再度傳來,確認了她沒有異議。
卑鄙!
你是知道我要反悔,故意不讓自己說下去吧!
【換裝吧。】
聲音繼續傳來,許沐璇愣了一下,頃刻間嚇得臉色慘白,沒有半點的血色。
等一下,等一下,換裝,那豈不是說要……
她有點想死了。
唯一的問題就是,想死也死不了。
然而,沈尚就只是把她帶到外面買了套男性的衣服,再操縱許沐璇以輕功偷偷潛入一間屋內。
接下來,他就解除控制,完全放開操縱。
“嗯?”
許沐璇突然間發現自己獲得自由了,沉默半晌后,疑惑道:
“前輩,您還在么?”
過了一段時間,也依然沒有回復的聲音。
好像不在。
嗯……
她實在是難以確認,體內的前輩魂魄究竟是什么狀態,要是就這樣換衣服,實在是有點。
“但是這些天里朝夕相處,他要是偷看,其實也早就全都看完了……”
“我要怎么辦……”
就在許沐璇猶豫不決的時候,突然間,那個無悲無喜的聲音再度傳來。
【我會沉睡兩刻鐘,兩刻鐘后我將會醒來,屆時如果你沒完成,我會幫你。】
她大驚失色,馬上抓起手旁的男性裝束。
“我換,這就換!”
夜色沉沉壓在“匯香坊”的鎏金招牌上。
許沐璇攥緊袖子,喉間滾過一聲刻意壓低的咳嗽。
“嗯嗯。”
青灰色的窄袖短打裹著她勁瘦的身骨,腰間懸著柄鐵尺,長發被皂角膏揉得硬挺,綰成歪斜的發髻,簪上支銹跡斑斑的銅簪,眉骨處用沉香灰掃出陰影,讓原本柔和的眼窩多了幾分市井少年的悍氣。
為數不多的錢,被掏出來大半買這玩意……她十分的心痛!
“呦,從前沒見過閣下啊,您真俊啊!”
守在朱漆大門的龜奴笑著打量她。
她故意將左肩微沉,擺出幾分沉穩來:“我隨便來你們這里看看,就不用帶路了。”
“好咧,公子,您請!”
龜奴看得出來那套衣裳的價格恐怕沒多少,可還是擺出恭敬的態度,絲毫沒有狗眼看人低。
跨進門檻的瞬間,脂粉香混著酒氣撲面而來,險些嗆得許沐璇忍不住皺眉。
二樓雕花欄桿后探出幾個涂著濃妝的女子,她們看到俊俏絕倫的許沐璇,紛紛發出調笑聲。
許沐璇目不斜視,盡可能平靜地穿過攢動的人群。
就在此時,她突然間發現身體又被操縱,接著就不受控制地朝匯香坊的后院走去。
這是要去哪?
不知何時,許沐璇對突如其來的控制,已經有點習慣,沒有那么的想要抵抗了。
后院的月光被老槐樹撕成碎銀,落在許沐璇肩頭時,她聽見竹掃帚劃過青石板的沙沙聲。
那老人背對著她蹲在墻角,灰布短褂的后領磨出毛邊,露出的脖頸上有道淡粉色的疤,像條蜷著的小蛇。
沈尚操縱著許沐璇的軀體,故意踩碎腳邊的枯枝,于是,老人的掃帚頓了半寸。
他沒有開口。
她斜倚著斑駁的磚墻,袖中半枚蓮紋佩硌著掌心。
“智空前輩用三十年掃凈了這處銷金窟的塵土,卻掃不凈蓮池底的血吧?”
老人緩緩轉身,枯枝般的手指緊攥著掃帚柄。
他渾濁的眼珠在月光下突然亮了亮,像寒潭里淬了冰的石子:“小郎君認錯人了。”
“老頭子姓王,是匯香坊的王三,從不姓智。”
“是嗎?三十七年前,天圣禪宗遭遇大劫,被魔道門派聯手圍攻死傷慘重,十三名僧人趁機搶掠藏經、藏寶等閣,逃匿四方,如今已有十一人被捕被殺。”
“可是還有兩名僧人逍遙于外。”
被操縱的許沐璇輕笑一聲,指尖在腰間鐵尺上敲出三短一長的節奏——這是當年天圣禪宗叛徒們獨有的暗號。
老人的喉結猛地滾動,掃帚“啪”的落地,露出手腕內側刺著的半朵枯蓮。
“三十七年了。”
老人彎腰拾掃帚的動作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當年追我的那些人,墳頭草說不定都比你的腰高。”
“我要的不是你的命,也不是當年天生禪宗大劫的真相。”
許沐璇感覺到很奇怪,這種被操縱著的感覺,自己完完全全成為了一個看客,現在,這具本屬于自己的身體卻裝著玄昊前輩的靈魂。
他們是一體的。
她直起身,緩緩說道:
“我要的東西是當年被你盜走的那件天煌銀甲,聽說它是五行宗里的金行門的一位大師花費數年鍛造而出的寶物,可以輕松抵御絕大部分尋常武者的攻擊。”
“它曾經是魔門中人的寶物,后來被天圣禪宗所獲,也是你盜得的事物之一。”
槐樹的葉子簌簌作響,老人猛地抬頭,枯瘦的手掌按在腰間,那里藏著柄三寸短刀,刀鞘上刻著同樣的蓮紋。
“怎么,如果我不給你,你要舉報我么?呵呵。”
“我和你交易。”
老人搖搖頭,淡然說道:
“你能用什么換?老頭子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想要了。”
“換你孫女的命。””
沈尚操控著的許沐璇依然不動聲色,繼續說道:“城西百草堂的大夫說了,她的肺癆再拖下去……”
話未說完,老人已如貍貓般撲來。
許沐璇早有防備,側身避開時鐵尺直取對方咽喉,卻在距他三寸處停住。
“成交。”
老人沒有真的動手,而是露出鷹眸打量著眼前的神秘之人。
此人,絕非是真的男子。
他繼續說道:“你要怎么幫我?”
許沐璇拿出記載著《大光明拳》的經書,沒有第一時間扔給老人,而是說道:
“以你的武學、佛法造詣,練成它到第七重應該不是很難,屆時你就可以治療你孫女的病了。”
當年的智空,如今的王三頓時驚愕無比,居然是被滅門的白龍禪宗的鎮派絕學《大光明拳》!
“你說什么?”
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的銅鐘,帶著明顯難以置信的震顫。
“這可是……大光明拳的秘籍?”
那并非凡俗墨跡,而是用白龍禪宗特有的金砂混著高僧指血寫成,每一筆都藏著崩山裂石的內勁,當年此拳一出,西域三十六洞的魔頭被打得神魂俱滅,就連雪山之巔的千年冰棱都能被拳風震成齏粉!
“二十年前,白龍禪宗為保此拳譜,足足三百名護寺武僧都血灑蓮池。”
許沐璇的指尖拂過經書上的拳路圖譜,第七重的“佛光普照”能引天地正氣,治療絕大部分的世間疾病,足以讓肺癆痊愈。
老人踉蹌著后退半步,滿眼都是難以置信!
“你……你從何處得來?”
他瘦的手指顫抖著想去觸碰,卻又猛地縮回。
這大光明拳拳譜的威力太過剛猛,而更厲害的則是它能夠治療疾病和奇毒的秘效,練到最高境界后只是一道光明真氣就能讓尋常人長命百歲!
不知道當年多少江湖高手為得到它妻離子散,死于非命!
沈尚讓許沐璇將經書拋過去,繼續說道:
“這部經書記載的內容暫時只有前七重,用它換那套天煌銀甲,夠不夠?等到以后,我還可以將完整的《大光明拳》給你,到時就能讓你的孫女從此一直身強體健,百病不生,活的比原來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