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天陽的心臟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周身如同破碎瓷器般的裂痕。懷中瑤瑤無意識的囈語——“血月…吞掉沙子的城”——像冰冷的針刺,狠狠扎進他本就緊繃的神經。
那不是普通的噩夢囈語,更像是一種源自未知恐懼的本能預警。他的混沌火種微弱地悸動著,傳遞著強烈的排斥與厭惡,直指那片看似生機、實藏惡意的灰綠洼地。
“撤!”這個念頭清晰無比,勝過身體的疲憊劇痛。
他毫不遲疑,抱著蜷縮的瑤瑤,用盡殘存的氣力踉蹌后退。腳下的沙礫仿佛瞬間活了過來,帶著黏稠的吸力。每一步后退,都比前進時更為艱難,混沌金剛體的暗金紋路在熾烈的陽光下徹底黯滅,僅憑一股不屈的意志支撐。
遠離那“綠洲”近百米,那股混雜著腐朽塵埃與污血的滯澀氣息才稍微淡去。他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抱著瑤瑤沉重地跌坐在滾燙的沙丘上。沙粒滾入破損的衣袍,灼燒著傷口,他卻感覺不到疼,只有源自靈魂深處的巨大疲憊和一種無處可逃的冰冷。
“呼…呼…”麟天陽大口喘息,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著火炭,喉嚨干涸欲裂。他小心地將瑤瑤放下,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小女孩臉上剛恢復的一絲血色再次褪盡,小眉頭痛苦地緊蹙著,即便昏迷中,身體仍在不自覺地微微顫抖,仿佛靈魂深處還在被那“綠洲”的陰影糾纏。
“瑤瑤…哥哥在…不怕…”他嘶啞著嗓子,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他再次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混沌火種里那最后一絲如同風中殘燭的力量,這一次,他并非用于療傷,而是嘗試將自己的意識輕柔地探入瑤瑤混亂的識海邊緣。
一股冰冷、混亂、布滿塵埃的低語感瞬間反噬過來,帶著遠古的污濁,幾乎要將他的意識凍結。他猛地撤出,胸口劇震,又一股腥甜涌上喉嚨,被他強行咽下。
不行!這地方的污穢氣息太濃,對靈魂受創的瑤瑤而言是劇毒!
絕望如同荒漠的沙暴,開始在他心頭彌漫。體力耗盡,能量枯竭,護身符沉寂,最珍視的人危在旦夕,前有寂滅裂谷的凝視如芒在背,后有這片充滿陷阱的詭異荒漠。他抱著頭,指縫間的沙礫摩擦著傷口,帶來的卻是麻木。
就在這時——
他胸前那早已黯淡破裂、毫無生氣的“混元護身符”,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不是光芒,甚至不是熱度,僅僅是符體本身極其細微的一次震蕩,如同沉睡巨獸的指尖一次無聲的彈動。
麟天陽猛地抬頭,呼吸幾乎停滯。他死死盯著護身符碎片上那微不可查的裂痕。
……嗡。
又是一次!
這一次,伴隨著微顫,護身符邊緣的一處細微裂痕處,極其吝嗇地……逸散出一縷幾乎透明的、細如發絲的能量流。
這縷能量流沒有五色神光,顏色幾乎與空氣無異,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純凈與……安撫之力。它如同擁有靈性般,并未散逸,而是極其緩慢地、飄渺地流向麟天陽身下昏迷的瑤瑤,輕柔地鉆入她的眉心。
奇跡般的變化發生了!
瑤瑤緊蹙的眉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舒展,那源自靈魂深處的顫抖平息了。雖然她的臉色依舊蒼白,呼吸微弱,但身上那份濃重的驚懼與污濁氣息,仿佛被這縷純凈的能量溫柔地撫平、隔絕開來。
“……符……”瑤瑤蒼白的嘴唇極其微弱地翕張,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呢喃,一個單音字節,卻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麟天陽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這并非混沌火種的恢復,更像是護身符在沉寂深處,感應到了佩戴者血脈后裔即將面臨的終極精神崩解,破例動用了最后一點守護的本源,保住了瑤瑤靈魂不被這片污濁之地徹底侵蝕!
麟天陽的眼眶瞬間濕潤,冰冷的混沌意志也無法壓下那巨大的狂喜和后怕交織的情感洪流。他更加小心地將臉頰貼近瑤瑤的額頭,感受著她體溫的微瀾。
護身符徹底寂滅了,再無一絲動靜,那道裂痕仿佛又細微地擴大了一絲,冰冷依舊。
但這一線微光般的庇護,為麟天陽換來了寶貴的時間與……冷靜。
陽光毒辣地炙烤著荒漠,時間在煎熬中流逝。麟天陽強迫自己壓下立即行動的急躁。混沌火種如饑似渴地吸收著荒漠中稀薄的能量,緩慢得令人心焦,但積沙成塔,滴水成河。同時,他那屬于混沌的左瞳,如同最精密的儀器,開始冷靜地分析一切信息。
寂滅裂谷在東方的威脅,如同懸掛的利劍。“綠洲”陷阱位于南方,充滿穢氣和詭異的預知。北方的沙丘連綿起伏,是歸家的方向,卻要橫穿寂滅氣息的邊緣地帶,危機四伏。西方……目光越過層層疊疊的沙丘,在熾熱扭曲的空氣中,仿佛隱約有一條更為荒涼、人跡罕至的破碎峽谷地帶,地勢險峻,怪石嶙峋。
那片區域,在瑤瑤囈語之前,是下意識被他忽略的貧瘠絕地。此刻,卻成為他混沌之瞳推算中,唯一尚未被強大威脅直接標注的地方。遠離“綠洲”污穢,繞開了裂谷核心區域的核心路徑。雖然同樣可能暗藏兇險,但相比已知的兩處絕地,那至少是一片……未被“標記”的空白!
更重要的是,那片破碎之地,似乎更靠近……水源的微弱感知源頭?雖然不像“綠洲”那么集中,卻更……干凈?像滲過地底巖縫的涓流?
混沌火種微弱地共鳴了一下,對這個判斷沒有排斥。
沒有選擇了!
麟天陽深吸一口氣,滾燙的空氣灼燒著喉嚨。他緩緩抱起沉睡平穩了許多的瑤瑤。
目標——西方破碎峽谷!
他的腳步依舊沉重踉蹌,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血色足印。烈日如火,炙烤著他的傷口,每一粒沙礫都如同針扎。但他抱著妹妹的手臂,卻如同亙古磐石,紋絲不動。
荒漠無邊,危機四伏。
但守護的信念,足以支撐他挪動這萬鈞之軀,為懷中之人,在絕境中踏出一條生路。微光雖逝,方向已明。
然而,當他和瑤瑤的身影在西方沙丘后消失的瞬間,那片詭異的“綠洲”洼地深處,渾濁的泥沼如同活物般悄然翻滾了一下,一顆拳頭大小、布滿泥沙、酷似眼球的灰白色石頭悄無聲息地沉了下去。
更遠處的巖窟陰影里,若有若無的、窸窸窣窣的低語聲……似乎停滯了片刻,旋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新的……探尋意味?
沙漠的風,送來了遠方破碎峽谷中,風蝕石柱發出的空洞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