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末日了還建造這么大的圖書館干嘛？”

市立圖書館與其說是一座知識的殿堂，不如說更像一個戒備森嚴的蒸汽核心樞紐。

巨大的鑄鐵管道如同巨蟒纏繞著斑駁的石質外墻，圓形穹頂上面的幾個大煙囪持續不斷地向灰蒙蒙的天空噴吐著白色蒸汽，發出低沉而恒定的轟鳴。

“有這資源還不如多在城外修建幾個堡壘把防線往外推一推比較靠譜，都末世了，真會有人來這里看書嗎？”

李維仰頭看著這棟更像是工廠或堡壘的建筑，臉上寫滿了驚奇，“我一直以為圖書館都是安靜得能聽見小情侶打啵的地方。而在這里看書的話，耳邊至少得有一百個老頭子同時打呼嚕。”

“知識就是力量，力量需要蒸汽，而知識更需要傳承，”蕭蓉魚已經習慣了李維的吐槽，低聲解釋道。

“新鄉的所有重要設施都直接連接城市蒸汽核心網絡，圖書館的蒸汽動力不僅用于照明和取暖，更主要的是驅動那些龐大的檢索機械和防護系統，將這座圖書館的防御屬性直接拉滿。據說地下的檔案庫完全由蒸汽差分機控制，沒有權限連只老鼠都鉆不進去。”

“一旦新鄉城遭到毀滅級打擊，比如巨大的，超過城墻高度的變異體，導致這座城的人類全部滅絕，”蕭蓉魚指了指圖書館的入口，“百年后若是還有人類存在，那他們還能通過圖書館里的知識重建世界，不讓文明斷代。”

李維看了看小貓咪，再看了看眼前的蒸汽閥門，搖了搖頭，他可不覺得一百年后進化而來的貓貓一族能夠打開眼前這道蒸汽閘門。

他們眼前這道蒸汽閘門只有用人類的手掌貼在壓力閥上才能推開，這個設計應該是為了杜絕變異體進入圖書館，保護人類文明的星星之火。

反正這個設計在李維看來很反小貓咪，誰說世界的未來統治者又一定是人類呀！

這要進化出一群會開貓車的小貓咪，它們豈不是進不了這個圖書館了。

李維搖了搖頭，果然這里的設計師跟哥譚市那伙搞室內裝潢的都一樣想當然，從不像他一樣接地氣。

內部空間比銀行大廳更加令人壓抑。

高聳的書架并非木質，而是由冰冷的金屬和嵌在其上的銅質蒸汽管道所構成。

書本也并非全是紙制，許多書籍都是刻錄在金屬箔片上方便儲存，借閱后需要插入形似金屬板的特制閱讀器才能閱讀。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用于防腐的特殊蒸汽添加劑的味道，偶爾還能聽到遠處傳來齒輪“咔嗒”作響和氣壓釋放的“嘶嘶”聲。

就跟李維想的一樣，都末世了，誰家好人每天泡在圖書館學習啊！

只有零星的幾個讀者分散在眾多的閱覽桌前，每個人手捧著一塊金屬板，專心致志的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一座孤島，對周遭的工業交響樂充耳不聞。

“我們需要找什么？”蕭蓉魚壓低聲音問，她的目光掃過那些令人眼花繚亂的分類標志——機械工程、蒸汽動力學、城市基建架構、差分機原理......

“一切，親愛的，一切能幫助我們的圖紙！”李維的眼睛閃爍著興奮的光芒，如同一個孩子闖進了拼汐汐版本的樂高玩具店。

“銀行結構圖、蒸汽管道布局、蒸汽壓力原理、還有差分機......那個差分機最重要。我覺得我們的世界是不是點錯科技樹了，為什么不把差分機的適用領域給做大做強，然后專門搞出一門學科讓你在大學里可以學習，這樣，我們就沒必要在這里學習這個陌生的讓人有些頭痛的玩意。”

“我有電腦可以學不學，偏偏要學這種純機械的玩意？你覺得我平時很空嗎？”蕭蓉魚拿著一塊金屬板，將找到的金屬箔片緩緩插入，頓時金屬板上便顯示出了一小幅地圖。

“機械的才可靠，重要的保命設備哪個不是用純機械手動的，”李維拿起另一塊金屬箔片，笨拙地試圖插入閱讀器，卻差點把箔片掰彎。

“電子設備？一場大點的電磁脈沖風暴就全完了。”

“又或者等你需要破解一個一百年沒更新的安全系統時，就會發現所有電子接口都對不上，所有協議都失效了，但純機械聯動軸，”他終于把箔片插好，看著金屬板上面浮現出他所需要的復雜齒輪結構圖，滿意地點點頭，“它們會永遠遵循最基本的物理法則。可靠，耐用，就算壞了，你也能拎著大錘和扳手把它砸到能用的狀態。”

“有時候踹幾腳機器才是解決問題最好的方法。”

蕭蓉魚白了他一眼，手指在金屬板的觸摸區快速滑動，放大著地圖細節。

“你說得倒是輕巧。那你給我解釋解釋，為什么這座號稱‘可靠耐用’的圖書館，檢索系統居然不是直接調檔，而是非得我們先找到‘機械工程-傳動分類-第三旋轉書架區’，然后像個傻子一樣等那個笨重的書架像旋轉木馬似的轉過來，再親手去翻那個編號為‘7-A-42’的箔片匣？”

仿佛故意應和她的埋怨，遠處突然傳來一聲沉重的金屬撞擊，緊接著是一陣令人牙酸的摩擦噪音，像是有什么東西死死卡住了，隨后便是急促的泄壓“嘶嘶”聲。

現場唯一一名圖書館管理員頓時罵罵咧咧地推著一臺裝滿扳手和潤滑劑的小車，急匆匆地奔向事故現場。

“機械......偶爾也是需要一點點人工維護的嘛。”李維訕訕地笑了笑，聲音越說越低。

......

新鄉城的夜晚被一種昏黃的光暈所籠罩，來自高塔探照燈和零星路燈的光線艱難地穿透街上的薄霧和不斷滲出的水蒸汽。

空氣中的金屬銹味和硫磺味似乎比白天更加濃重。

等到兩位“學習積極分子”晃晃悠悠的走出圖書館時已是又累又渴。

“啊！充實！真是太充實了！齒輪咬合公差、蒸汽壓力曲線、差分機邏輯門......這些可比哥譚圖書館里那些無聊的商業財報有趣多了！”

李維伸了個懶腰，骨骼發出輕微的響聲，他臉上非但沒有疲憊，反而洋溢著一種飽餐知識后的滿足感。

蕭蓉魚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高強度地閱讀那些刻在金屬箔片上的復雜圖紙和公式，讓她感覺大腦像被蒸汽熨斗燙過，然后往里面倒入一盤咸豆腐腦一樣，不停的晃蕩著。

“我們現在去哪？回銅壺旅館直接睡覺？”她看了一眼李維，補充道，“記得旅館一樓擺放著一大缸不知泡了橘子皮還是其他什么水果的茶水可以喝，應該很解渴吧！”

李維沒有立刻回答。

因為肩頭的湯姆也豎起了耳朵，發出了嗚嗚聲，小貓咪的異常讓李維感到有點警覺。

“噓！安靜點，用心聽，”李維突然示意蕭蓉魚安靜，他的表情變得專注起來，“親愛的，你聽見了嗎？”

蕭蓉魚晃了晃發脹的腦子屏息凝神。

起初，她只聽到城市夜晚固有的噪音——遠處蒸汽機的嗡鳴、管道泄壓的“嘶嘶”聲、偶爾傳來的齒輪摩擦聲。

但漸漸地，一種低沉、壓抑、仿佛來自城外的轟鳴聲隱約傳來，并且似乎在緩慢增強。

與此同時，蕭蓉魚還聞到了一股甜膩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