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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原諒臣妾好不好

書頁上那些精妙的謀略、磅礴的殺伐之氣,剎那間煙消云散,只剩下一種被猛獸鎖定的、冰冷的窒息感。

蕭頌羽渾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頭頂,又在頃刻間褪得干干凈凈,留下刺骨的寒意。

她甚至忘了呼吸,下意識地想立刻站起來,可雙腿早已因為長時間蜷坐在地上變得麻木,只微微一動,便是一陣針刺般的酸麻,讓她身形不穩地晃了一下,手指緊緊的抓住了冰冷的書架邊緣。

“殿……殿下……你怎么突然過來了?”

聲音帶著刻意的討好,她剛出聲,瞬間被書房里死寂的空氣吞沒。

君宸凜沒有應聲。

他邁步走了進來,步履無聲,卻帶著千鈞重壓,每一步都像踩在蕭頌羽繃緊的心弦上。那雙烏沉沉的眸子掃過她的指尖——那本她剛剛翻閱的《尉繚子》并未被一直拿著,而是擱在她蜷縮的腿邊。

他目光下移,落在那身本該華貴雍容、此刻卻沾染了細微塵土的宮裝上。

最終,定格在她那雙擱在書冊上、指節凍得微微發紅的手上。

“你這幾日每天來書房,就是坐在這?”

空氣里彌漫開一種無聲的、令人窒息的慍怒,比寒冰更冷。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將她籠罩。

迫人的陰影壓下來,帶著他身上清冽又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混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屬于殿外清寒空氣的味道。

君宸凜就這樣蹲下來,與自己平視。

蕭頌羽的心跳如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腔。她慌亂地垂下眼睫,不敢看他,“殿下,是您說臣妾可以隨時過來的,您的書都好好的放在桌子上,您走前就擺在這里,臣妾想著您回來可能還有用,所以沒動過。”

君宸凜當然知曉她說的都是真的,剛剛不過一瞥,他甚至都看見了書桌上那一層薄薄的灰塵。

他知道蕭頌羽這是會錯了意,所以才會匆忙解釋,只是這解釋讓他更氣了。

下頜驟然被兩根冰涼的手指捏住,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迫使她抬起臉,迎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暗火的眼。

“孤何時說過,孤的太子妃,”他的聲音低沉,像冰層下緩緩流動的暗河,每一個字都淬著寒芒,“竟淪落到要與這塵土為伍的地步?”

指尖的冰涼,和他話語里的寒意一同刺入骨髓。

蕭頌羽唇瓣微顫,想解釋,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只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臣妾……”

視線交匯,他眸中的怒意清晰可見,卻又在那片深沉的怒火之下,翻涌著一絲極快、卻異常尖銳的東西,像針一樣刺了她一下。

捏著她下頜的手指松開,轉而向下,精準地捉住了她凍得發紅、微微蜷縮的雙手。他寬大的手掌完全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指腹帶著薄繭,摩挲過她冰涼的指節,帶來一陣粗糙的暖意,卻又因那審視般的力道而隱隱作痛。

好奇怪,他的手明明也很冰,怎么握一塊又熱乎了。

蕭頌羽偷偷的想著,還是搞不懂君宸凜好端端的怎么就會發火。

他垂眸,看著被他攥在掌中這雙凍得微微發僵的手,嘴角扯出一個極冷的弧度,近乎是冷笑:“怕隨意亂動孤的東西,會惹孤生氣?”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更添寒意,“所以寧可坐在這地上,凍死自己也不坐椅子上?”

跟坐地上有什么關系,我前一周都這么坐的,也沒有多冷,明明是你進來不關門,使勁給我灌涼風。

“臣妾只是……”蕭頌羽不敢明著說,大腦飛速的運轉,卻不知道該怎么回話,他說的確實沒錯,就是害怕自己亂動了他的東西他會生氣,所以才在地上窩了好幾天。

結果千防萬防,他還是生氣了。

以一個莫名其妙的角度。

寒意和一種莫名的委屈交織著涌上來,她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酸澀。蕭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卻被他更用力地握住,那力道帶著一種宣告所有權的強硬。

能不能有點出息啊蕭頌羽,屁大點事兒,有什么好哭的。

她偷偷安慰自己,然后卻看他的臉。

君宸凜不再看她,另一只手伸向她腿邊那卷攤開的《尉繚子》,動作利落。書脊上赫然印著他親筆的“君宸凜”三字,墨跡如鐵。他隨手將那卷書合上,放在了書桌上,動作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

“起來。”

他命令道,語氣不容置喙,同時手上用力,幾乎是半提半拽地將她從那冰冷的地面上拉了起來。

驟然站起,雙腿血脈不通的麻木,夾雜著針刺般的痛楚猛地襲來,蕭頌羽低低地“嘶”了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軟倒,額頭險些撞上他堅實的胸膛。

一只手臂有力地環過她的腰,穩住了她踉蹌的身形。

那只手隔著衣料,傳來不容置疑的力量和熱度,牢牢地箍著她。

她驚魂未定,還未站穩,腰間那股力量驟然一緊,帶著不容抗拒的強勢,她被半抱著,幾乎是踉蹌著,被帶到了身后那張寬大厚重的紫檀木桌前。

君宸凜拉出那把太師椅,“坐。”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畔響起,低沉而直接,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蕭頌羽被那近在咫尺的氣息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后退,腰后的那只手卻猛地加了力道,將她不容抗拒地向下按去。

臀部落下的瞬間,感受到的不是預料中的冰冷堅硬,而是一片難以言喻的綿軟溫暖。

厚厚的、油光水滑的紫貂皮墊子,將她完全包裹。那溫暖又綿軟的觸感,如同跌入一團溫熱的云絮。

她愕然抬眸,撞進君宸凜俯視下來的深眸里。

他一手仍按在她肩上,確保她無法起身,另一手隨意地撐在寬大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身體微微前傾,將她完全困在了椅背和他身軀構成的狹小空間里。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靠得很近,沉香的氣息和他身上特有的、帶著壓迫感的體溫,將她密不透風地籠罩。

“你要是不想坐這,讓進寶再去弄個貴妃塌過來?”

“好呀。”蕭頌羽點頭,知道得哄一哄這人,便笑著仰起頭,“殿下,這書房這么多書卷,你是全看過,還是就擺在這啊。”

“你覺得呢?”

他的手掌離開她的肩,重重地按在了鋪著厚厚貂絨的椅面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古人云腹有詩書氣自華,殿下只是站在那,都會讓人覺得又有氣質又可靠,臣妾猜想……殿下一定是博覽群書,是不是?”

原本的怒氣被蕭頌羽插科打諢的帶偏,君宸凜喉結上下滑動,盯著她的眼睛。

蕭頌羽長了一雙好像會說話的眼睛,這眼睛好深情,看誰都深情。她專注的看人的時候,就好像要把人的樣貌刻進腦海里,永遠銘記在心,又像心中有無數的惦念,但是無法宣之于口。

此刻這樣被她直勾勾的盯著,他反倒不自在起來。

“嗯”,他胡亂應了一聲,錯開了兩人之間的目光。

“殿下好厲害呀,果然是博覽群書。”蕭頌羽歪著腦袋,盡可能的哄著他,她伸出白皙的手,覆在君宸凜按在椅面的手上,柔聲細語的解釋,“殿下,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臣妾不坐在這,不止是因為害怕亂動殿下的東西,會惹殿下生氣,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臣妾害怕殿下回來會找不到自己要用的書卷。

殿下身為一國儲君,自然日理萬機,費神勞心,臣妾不想殿下回了府會更累。

當然,臣妾也確實害怕有哪里做的不好,會惹殿下不快。臣妾離家萬里,在秦國舉目無親,身邊也就剩下一個蓮蕓,所有的一切都得倚仗殿下,臣妾總是擔心殿下討厭臣妾,才會昏了頭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實殿下對臣妾很好,臣妾知道的。所以殿下,原諒臣妾這一次,好不好?”

好不好這三個字其實很微妙,帶著微微的試探,也夾雜著不想被拒絕的祈求。

“罷了”,他鬼使神差的點了頭,“下次不許再隨意揣測。”

其實,他現在就算是想揪著這事不放,也沒可能了。她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了自己的顧慮,也表達了對自己的關心和體貼,要是這還能找麻煩,那確實很不是人了。

所以只能壓抑住這莫名的情感,換了話題。

“過不了幾日,便是上元節了。”他的聲音很平,聽不出太多情緒,像是在陳述一件尋常公務,“宮里會設宴,父皇母后,文武百官,都會出席。”

蕭頌羽的指尖無意識地摳緊了身下柔軟豐厚的貂絨,屏住了呼吸。

她鮮少參加這樣的宴會,自然緊張,可又不能表現出來,只能輕笑,“殿下,臣妾需要準備什么嘛?”

他微微側過臉,目光終于落回她臉上。那眼神深不見底,像平靜無波的寒潭,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微微睜大、帶著茫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的眼眸。

“你是孤的太子妃,”他薄唇微啟,吐出清晰而極具分量的幾個字,每一個音節都敲打在她的神經上,“又不是供人觀賞取樂的歌姬,有什么好準備的。”

他的視線在她臉上逡巡,帶著一種審視的意味。

總算在她臉上看到了除了撒嬌賣乖,刻意討好,或者偷偷罵人的其他心緒。

“上次我們大婚,來的也只是高官貴族還有幾個親王,這次,孤的幾個兄弟倒是也會回來,你還沒見過他們。”

他頓了頓,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你畢竟是太子府的女主人,要露臉的時候還有很多,就算不喜歡,也得裝裝樣子,嗯?”

“臣妾知道了,殿下放心。”

君宸凜點頭,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更深的陰影。

他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番帶著輕蔑又善解人意的話語只是隨口一提。他抬手,極其自然地拂了拂自己玄色錦袍袖口上并不存在的微塵,動作間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掌控一切的從容。

袍袖拂動間,帶起一陣微小的氣流,卷起了桌案上未曾合攏的一頁書角,發出輕微的“嘩啦”一聲響。

蕭頌羽看著他離開的背影,順帶看著門外半落的太陽。

又要天黑了,怎么自己的計劃老是被耽擱?

書房里驟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燭火燃燒時細微的噼啪聲。空氣里還殘留著他身上那股清冽沉郁的沉香氣息,混合著紫檀木的冷香和貂絨的暖膩味道,沉甸甸地彌漫著。

太子妃這三個字,不僅僅是一個名分,更像一道無形的枷鎖,一個必將被推上高臺,和君宸凜粘在一起接受萬眾審視的宣告。

上元宮宴……那從來就不是屬于她的燈火輝煌。

蕭頌羽垂下眼,站起來去二樓放下書,撿起披風出了書房,蓮蕓已經找過來了。

“太子妃,我們現在出發嗎?”

“嗯”,她點了下頭,“剛剛殿下來找過,過幾日就是上元節了,宮中會設宴,買鋪子的事等過一陣子再說吧,我感覺咱們還是得準備點什么。”

蓮蕓倒是很開心,不禁步履輕快起來,腦袋上的素釵也因為跳脫的步子一甩一甩,“太子妃,上元節應該是有花燈的吧。”

主仆倆聊著,很快出了府,到了大街上。

“咱們齊國每年的上元節都會準備花燈,奴婢聽說,在宮外,百姓們會在護城河和江水上擺放水燈,祈求燭龍神庇佑,咱們在宮中也就見過兩回,不知道秦國有沒有這種習俗。”

蓮蕓很是激動,一路上蹦蹦跳跳,沒注意到蕭頌羽稍顯落寞的表情。

蕭頌羽很快收拾好情緒,拉過她的手,“不管秦國有沒有這種習俗,節日總歸是要過的,先去布店吧,給你也做幾身新衣裳穿。”

“奴婢有該穿的衣服,犯不著再花那冤枉錢。”蓮蕓不同意,她一年四季自然有該穿的衣服,府中的下人都統一著裝,沒必要為了一個節日多做幾件衣服,她爬在蕭頌羽耳邊,放輕了聲音,“而且,奴婢得陪著太子妃進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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