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報聲像一柄生銹的鋸子,反復切割著實驗室的空氣。林夏盯著控制臺屏幕上瘋狂跳動的紅色數據流,那些代表時間坐標的參數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像是有人在她看不見的維度里,正一把一把撕扯著她親手編織的時空經緯。
掌心的懷表突然震動起來,不是機械齒輪的轉動,而是某種高頻的共振,像一顆被困在金屬殼里的心臟。她低頭時,表蓋內側的刻字正滲出淡藍色的微光,“1998.6.15”這串數字像活過來似的,筆畫邊緣泛起細小的星芒——那是時間機器核心能量的顏色。
“警告:時空錨點異常偏移?!北涞臋C械音在實驗室回蕩,“檢測到重復干預痕跡,時間線穩定性降至37%?!?
林夏突然想起祖父遞懷表時,指腹蹭過她手腕的觸感。那時她以為是老人皮膚的褶皺帶來的粗糙,此刻才驚覺那觸感里藏著金屬的涼意——和她此刻握著懷表的感覺一模一樣。她猛地扯開自己的袖口,手腕內側不知何時浮出一串淡青色的印記,形狀正是星軌紋章的輪廓,像某種跨越時空的紋身。
“穩定性29%...21%...”
控制臺的金屬外殼開始發燙,林夏的指尖按在緊急制動鍵上,卻遲遲不敢用力。
她想起影像里母親二十歲的臉,那時母親剛考上大學,正站在鐘表店的柜臺前哭,祖父塞給她的懷表鏈纏在她顫抖的手指上。
林夏忽然明白,母親總說“你祖父是個怪人,走之前非要我收下這表,說以后會有人來問起1998年的夏天”。
——原來那句話不是說給母親聽的,是說給三十年后的自己。
懷表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表蓋自動彈開,停在三點十七分的指針突然開始逆時針旋轉,帶著殘影掃過表盤。
林夏的視網膜上竟浮現出重疊的畫面:
1998年的鐘表店后院,祖父正用同樣的懷表對準夜空,星軌紋章的投影在墻上展開,像一幅正在繪制的星圖;
而2147年的實驗室里,時間機器的核心裝置也在同步投射出相同的星圖,只是其中有三顆恒星的位置發生了偏移——那是她為了精準定位1998年,手動修改過的參數。
“檢測到時空閉環破損。”
機械音突然變得扭曲,像是被揉皺的紙,“坐標修正失敗,啟動緊急清除程序——”
林夏的手腕被星軌紋章灼得生疼,她抓起懷表沖向時間機器的核心艙。
那里懸浮著一塊半透明的晶體,原本穩定流轉的藍色能量此刻像沸騰的水,晶體表面布滿蛛網般的裂痕。
當她把懷表貼上去的瞬間,表蓋內側的刻字突然剝離,化作一道光流鉆進晶體,那些裂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指針在三點十七分停下,不再轉動。
實驗室的警報聲戛然而止,冷光燈的嗡鳴也消失了。
林夏站在一片死寂里,看著控制臺屏幕上重新穩定下來的數據流,時間坐標旁多出一行小字:“閉環已修正,干預痕跡清除中?!?
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祖父時,他袖扣上的星軌紋章缺了一角。
而此刻掌心的懷表內側,那枚完整的星軌紋章旁,正緩緩浮現出一個新的刻痕。
——不是她的筆跡,更像是被時間自然磨出來的凹陷,形狀恰好能與袖扣的缺口吻合。
“原來你早就知道?!?
林夏對著懷表輕聲說,聲音在空蕩的實驗室里蕩開漣漪。
懷表沒有回應,但她能感覺到某種東西正在消散。
手腕上的星軌印記漸漸淡去,實驗室里殘留的時間機器啟動溫度也在消退,像是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抹去她來過的痕跡。
她忽然明白祖父那句話的真正含義——“別試著找我”不是警告,而是告別。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成為時間閉環里的那枚齒輪,知道自己必須消失,才能讓這串星軌繼續轉動。
窗外的流星還在劃過夜空,這一次林夏看清了,那不是流星,而是某種飛行器的尾跡。
她想起檔案館里那篇報道的配圖,鐘表店的玻璃櫥窗里,曾倒映出同樣的光軌。
原來祖父的失蹤從來不是離奇事件,他只是跟著星軌走了,去了時間機器無法抵達的維度,成為了維系這一切的錨點。
林夏將懷表放回實驗室的恒溫箱里,看著屏幕上的清除進度條走到終點。
時間坐標旁的小字變成了:“閉環穩定,感謝干預者?!?
她走出實驗室時,晨曦正從走廊盡頭涌進來。
路過檔案館時,她下意識地朝里看了一眼,管理員正在整理新的檔案,全息投影里播放著2147年的早間新聞,沒有任何關于1998年鐘表匠失蹤的報道。
口袋里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是母親發來的消息:“剛整理你外公的遺物,找到一枚懷表,說要留給你。對了,他說1998年的夏天,謝謝你。”
林夏站在晨光里,忽然笑了。她抬頭看向天空,星軌正在朝陽里漸漸隱去,但她知道它們從未消失。
就像那枚停在三點十七分的懷表,指針雖然不動,卻在時間的褶皺里,永遠維持著屬于它們的節奏。
有些悖論不需要答案,只需要有人愿意成為那個走下去的人。
而她,會帶著這枚懷表,繼續走在屬于自己的星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