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軍的榮耀和十萬獎金帶來的興奮感，在現(xiàn)實面前很快沉淀下來。

租來的小型商住兩用辦公室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灰塵和裝修材料混合的味道。

面積不大，約莫三十平米，被簡易的隔斷分成里外兩間，外面算是接待區(qū)兼辦公區(qū)，里面是小小的休息間兼儲藏室。

唯一的優(yōu)點是價格便宜，且位于一個老舊的創(chuàng)意產(chǎn)業(yè)園內(nèi)，勉強沾點“文創(chuàng)”的邊。

“屹總，您看這盆景放這兒怎么樣？增添點綠色，彰顯我司蓬勃發(fā)展的朝氣！”李翔吭哧吭哧地把一盆半人高的綠蘿從門口挪到窗邊，累得直喘氣，卻還不忘嬉皮笑臉。

張屹正拿著抹布，跟辦公桌上不知積攢了多久的污漬較勁，聞言頭也沒抬：“挺好，就是別過兩天就被你養(yǎng)死了，顯得我司‘朝氣’有點短暫。”

“呸呸呸！烏鴉嘴！”李翔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環(huán)顧四周，擦了把汗，“唉，想我李翔，好歹也是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界的潛力股，如今竟淪落到給你當(dāng)免費勞力和盆栽護理員的地步。”

“是合伙人兼運營總監(jiān)，謝謝。”張屹終于擦掉了那塊頑固污漬，直起腰，也看了看這間簡陋的辦公室，“創(chuàng)業(yè)初期，都是這樣，前臺、保潔、業(yè)務(wù)員、甚至老板，都得自己干。”

公司注冊得很順利，“屹星文化傳媒工作室”，名字是張屹起的，簡單直接。

十萬獎金，交了半年租金，置辦了點最基本的辦公桌椅、二手電腦和一臺還算不錯的錄音設(shè)備，這是張屹堅持要買的，算是最大頭的支出，再加上雜七雜八的費用，已經(jīng)所剩無幾。

兩人都沒什么創(chuàng)業(yè)經(jīng)驗，全憑一腔熱血和張屹腦子里那份超越時代的“內(nèi)容庫”。

張屹負責(zé)內(nèi)容創(chuàng)作和最終決策，李翔則包攬了所有雜事：跑工商稅務(wù)、聯(lián)系代理記賬、琢磨推廣渠道、甚至研究該怎么給綠蘿澆水。

“知道知道，合伙人，我們未來的娛樂圈巨擘。”李翔擺擺手，拿起掃把開始掃地，“就是這巨擘的起步，有點過于接地氣了。

你說，會不會有客戶上門，看咱們這寒酸樣，扭頭就走啊？”

“所以第一單業(yè)務(wù)至關(guān)重要，不僅要賺錢，還得打出名氣。”張屹走到窗邊，看著樓下園區(qū)里零星來往的人，“得讓人知道，屹星雖然小，但出品必屬精品。”

正說著，樓道里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腳步聲，一個帶著幾分倨傲的聲音響起：“是這兒嗎？‘屹星文化’？這什么破地方，找半天。”

張屹和李翔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他們還沒正式對外開展業(yè)務(wù)，誰會找上門？

門沒關(guān)，一個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來人約莫四十多歲，身材微胖，穿著件花哨的襯衫，腋下夾著個手包，頭發(fā)梳得油光锃亮，正是決賽評委席上那位給過張屹低分、眼神閃爍的王評委，王達。

王達站在門口，嫌棄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灰，目光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掃了一圈，最后落在正在掃地的李翔和拿著抹布的張屹身上，臉上露出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冠軍嗎？怎么，奪冠了就在這兒體驗生活呢？”王達皮笑肉不笑地走進來，皮鞋踩在剛掃干凈的地面上，留下幾個灰印。

李翔臉色一沉，就要開口，被張屹用眼神制止了。

張屹放下抹布，神色平靜地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王評委，稀客啊，請問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王達自顧自地走到一張椅子前，用手抹了一下椅面，看到?jīng)]灰才勉強坐下，翹起二郎腿，“就是路過，順便來看看我們年輕有為的冠軍，事業(yè)發(fā)展得怎么樣了。”

他特意加重了“年輕有為”四個字，聽起來充滿諷刺。

“勞您費心，剛起步。”張屹不卑不亢。

“起步好，起步好哇。”王達假惺惺地笑著，手指敲著膝蓋，

“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不過嘛，娛樂圈這行，水深著呢，不是有倆首歌、拿個比賽冠軍就能玩得轉(zhuǎn)的。資源、人脈、資金，哪樣都不能缺，你看你這.…..”

他再次環(huán)顧四周，撇了撇嘴：“要啥沒啥，光靠你自己寫歌？能寫幾首？復(fù)賽一首，決賽一首，運氣好罷了，還能一直有這靈感？”

圖窮匕見。

張屹心里冷笑，面上依舊不動聲色：“王評委有什么指教？”

“指教談不上。”王達往前傾了傾身體，擺出一副“我是為你好”的姿態(tài)，“就是覺得你這兩首歌呢，確實還有點意思，放在你手里，浪費了。這樣，我呢，也是愛才，看在你還算有點潛力的份上，出個價。”

他伸出兩根手指：“二十萬。兩首歌的版權(quán)，一次性買斷，以后呢，就算是我公司的作品了，跟你沒關(guān)系了，怎么樣？這筆錢夠你緩解一下眼前的困難了吧？”

二十萬，買斷《追夢赤子心》和《海闊天空》的版權(quán)？

張屹差點氣笑了。

這人不僅是來趁火打劫，簡直是把他當(dāng)傻子糊弄，且不說這兩首歌未來的潛在價值無可估量，單單是比賽帶來的熱度和后續(xù)可能的授權(quán)費用，就遠不止這個數(shù)。

更何況，這是他的立身之本！

李翔在一旁聽得肺都要氣炸了，臉憋得通紅，忍不住嗆聲道：“姓王的，你這價砍得也太狠了吧？屹子一首歌比賽獎金就十萬了！”

王達斜睨了李翔一眼，嗤笑一聲：“獎金是獎金，版權(quán)是版權(quán)。

獎金是你憑本事拿的，版權(quán)嘛..….呵呵，這行里，一首歌能不能火，有時候不看質(zhì)量，看運作。

你們有資源運作嗎？沒有。爛在手里，一文不值，我出二十萬，已經(jīng)是冒很大風(fēng)險了，主要是看好你這個年輕人，想拉你一把。”

好一個“拉你一把”。

張屹正要開口，毫不客氣地回絕這只想撿便宜的老狐貍，門口卻突然又傳來一個溫和試探的聲音：

“請問...這里是屹星文化，張屹張先生的工作室嗎？”

三人同時轉(zhuǎn)頭望去。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穿著樸素夾克、看起來三十出頭的男人，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正有些不確定地打量著里面，目光在王達那略顯扎眼的打扮和張屹李翔手中的清潔工具之間來回移動，表情略顯困惑。

這又是誰？

王達被打斷了施法，有些不悅地皺起眉頭，打量了一下新來的男人，看其穿著普通，不像是什么人物，便沒好氣地道：“找誰？沒看這兒正談事呢嗎？”

那男人被嗆了一下，也不生氣，反而更加客氣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擾了。我是電視劇《煙火人間》制片組的音樂編輯，我叫趙明。我們制片人聽了張屹先生在‘青春之歌’比賽上演唱的《追夢赤子心》，非常喜歡，覺得特別符合我們劇的主題和氣質(zhì)，所以派我來問問，這首歌的影視授權(quán)，是否還在？我們想洽談一下，作為我們劇的片尾曲。”

這番話不疾不徐，卻像是一顆無聲的驚雷，在小小的辦公室里炸響！

《煙火人間》？雖然不是什么投資巨大的S級項目，但也是在地方衛(wèi)視和一線視頻平臺預(yù)定了檔期的都市生活劇，關(guān)注度不低！他們的制片人，竟然看上了《追夢赤子心》？還直接派了音樂編輯上門洽談片尾曲授權(quán)？！

李翔的眼睛瞬間瞪得像銅鈴，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雞蛋，手里的掃把“啪嗒”一聲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王達臉上的倨傲和假笑瞬間僵住，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臉色變得極其精彩，青一陣白一陣。

他剛才還信誓旦旦地說人家歌“爛在手里一文不值”、“沒資源運作”，轉(zhuǎn)眼就有正經(jīng)電視劇劇組找上門來要買授權(quán)做片尾曲！這打臉來得太快太狠，讓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張屹也是愣了一下，心中瞬間涌起一陣驚喜，但很快被他壓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臉色鐵青、尷尬無比的王達，心中只覺得無比暢快。

他沒有立刻回應(yīng)趙明，而是先轉(zhuǎn)向面如土色的王達，臉上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遺憾”的笑容：

“王評委，您看這...…真是不巧啊！您剛才說的那個價格，恐怕不太行了，畢竟，這歌好像...…也不是完全沒人要。”

王達的臉皮狠狠抽搐了一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猛地站起身，連場面話都顧不上說，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沖出了辦公室，連腋下的手包差點掉了都沒管。

看著王達狼狽消失的背影，李翔終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得彎下了腰：“哈哈哈！哎喲我去！那王老登氣的臉都綠了！讓他看不起人！真特么活該！”

張屹也笑了笑，這才整理了一下表情，轉(zhuǎn)向門口那位還在狀況外的音樂編輯趙明，伸出手，語氣熱情而誠懇：

“趙編輯您好，我是張屹，歡迎歡迎，快請進。地方簡陋，剛搬進來，還在收拾，您別見笑。”

趙明這才恍然，連忙走進來和張屹握手，臉上也帶著笑容：“不會不會，創(chuàng)業(yè)初期都是這樣的，理解理解，張先生真是年輕有為，歌寫得好，唱得更好！”

相互了寒暄幾句，張屹請趙明在剛才王達“檢驗”過的那張椅子上坐下，李翔趕緊手忙腳亂地去倒水——發(fā)現(xiàn)一次性紙杯還沒買，只好尷尬地拿了瓶沒開封的礦泉水。

“趙編輯，您剛才說《煙火人間》劇組對《追夢赤子心》感興趣？”張屹切入正題，心臟其實跳得有點快。這可能是屹星文化的第一單生意！

“是的。”趙明從文件袋里拿出一份簡單的資料，“這是我們劇的一些基本情況和目前定的播出平臺。

我們制片人王導(dǎo)是偶然看到比賽視頻的，當(dāng)時就覺得這首歌的歌詞和旋律，那種為生活奮斗、不失初心的勁兒，跟我們劇里男女主角的狀態(tài)特別契合。

我們一直在找一首能點亮全劇、讓人記住的片尾曲，覺得您的歌非常合適。”

他語氣很真誠，不像王達那樣充滿了算計。

張屹接過資料粗略看了看，心中有了底。

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電視劇的傳播力度極大，如果《追夢赤子心》能作為片尾曲，對他的知名度、對工作室的品牌，都是極好的推廣，其價值遠不止單純的授權(quán)費。

“感謝貴劇組的認可，這是我的榮幸。”張屹表現(xiàn)得很沉穩(wěn)，“不知道貴方對于授權(quán)，有什么具體的想法和預(yù)算范圍？”

趙明看來也是帶著任務(wù)來的，直接說道：“我們希望能拿到這首歌的影視獨家授權(quán)，主要用于《煙火人間》的片尾曲使用，包括電視、網(wǎng)絡(luò)播出及相關(guān)宣傳物料中使用。授權(quán)期限暫定五年，至于費用方面…...”

他報出了一個數(shù)字。

這個數(shù)字，遠比王達那可笑的二十萬買斷價要合理得多，甚至略高于張屹之前的心理預(yù)期。顯然，對方是帶著誠意來的。

張屹強壓住內(nèi)心的激動，沒有立刻答應(yīng)，而是沉吟道：“價格方面我們可以再商議，不過我有個額外的想法，不知道是否冒昧。”

“您請說。”

“既然貴方覺得這首歌和劇集如此契合，除了片尾曲授權(quán)外，我是否可以嘗試為劇集創(chuàng)作一首主題曲或者插曲？我可以先看部分劇本或者劇情大綱，以保證作品風(fēng)格統(tǒng)一。”張屹拋出了更大的誘餌。

如果能承包更多劇集音樂，無論是對收入還是名氣，提升都是巨大的。

趙明明顯愣了一下，顯然沒料到張屹會提出這個要求。

他猶豫了一下：“這個...我需要向制片人匯報一下，不過張先生您的創(chuàng)作能力我們有目共睹，我想王導(dǎo)應(yīng)該會感興趣的。”

“太好了，那我等您消息。”張屹微笑著遞上自己和李翔剛印好的、還散發(fā)著油墨味的名片，“這是我們的聯(lián)系方式。”

送走滿懷心事的趙明，辦公室門一關(guān)，李翔猛地蹦了起來，激動地一把抱住張屹：“我靠！屹子！發(fā)了！真的要發(fā)了！電視劇片尾曲啊！還有可能寫主題曲！咱們屹星文化要開門紅了！”

張屹也忍不住笑了起來，用力拍了拍李翔的后背：“是好事！但別高興太早，具體細節(jié)和合同還得慢慢談。而且，這只是一個開始。”

他看著這間依舊簡陋的辦公室，眼神卻無比明亮。

王達的羞辱和趙明的到來，像冰火兩重天，讓他更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手中籌碼的價值，也看到了前方的無限可能。

前路或許依然坎坷，但這第一縷“煙火人間”的曙光，無疑給了他們莫大的信心。

“翔子，”張屹拿起扔在桌上的抹布，扔給還在興奮中的李翔，“別愣著了，趕緊打掃完。說不定明天，就有新的客人要上門了。”

“好嘞！屹總！”李翔接過抹布，干勁十足，仿佛手里拿的不是抹布，而是通往娛樂圈巨擘之路的金鑰匙。

灰塵在陽光下飛舞，兩個年輕的合伙人相視而笑。

玩笑過后，張屹看向賣力干活的李翔，腦海里突然閃過一絲莫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