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沉入黑暗的前一秒，靈汐仿佛聽見碎冰裂開的輕響。

不是山間的凍冰，而是更清脆、更凜冽的聲音，像有人踩著碎玉在走路。她掙扎著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像粘了鉛塊，玄狐玉在魂魄深處微弱地跳動，每一次震顫都牽扯著五臟六腑，疼得她喉嚨發緊。

“嗚……”

耳邊傳來狼妖的低吼，腥臭味混著寒風灌進鼻腔。靈汐猛地清醒大半，才發現自己還躺在懸崖邊的雪地里，而蒼狼王去而復返，正用那雙金紫色的狼瞳死死盯著她，獠牙上的血珠滴在雪地上，暈開一朵朵刺目的紅。

“那昆侖墟的小子走了，我看誰還能救你。”蒼狼王的爪子在她眼前晃了晃，紫眼珠里閃爍著貪婪的光，“把玄狐玉交出來，本王讓你死得痛快點。”

靈汐蜷縮著往后縮，后背抵住冰冷的巖石。她能感覺到狼妖的妖氣像潮水般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剛才玄宸那一劍雖然驚退了它們，卻沒傷到根本，這些畜生顯然是躲在暗處，等玄宸走遠了又折回來。

“別白費力氣了。”獨眼狼瘸著腿走過來，用爪子按住她的尾巴，“你現在連化形都做不到，還敢跟我們斗？”

劇痛從尾根傳來，靈汐疼得渾身發抖，卻死死咬著牙不肯松口。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玄狐玉的光芒已經徹底熄滅，魂魄像是被泡在冰水里，連最后一絲暖意都在流失。

難道真的要死在這里？

她望著灰蒙蒙的天空，雪花不知何時又開始飄落，落在臉上冰涼刺骨。青丘的祭月大典、母親溫暖的懷抱、阿夜笑起來露出的小虎牙……那些畫面像走馬燈似的在眼前閃過，最后定格在金光仙那張獰笑的臉。

不甘心。

“死也不給你。”靈汐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啐了一口，血沫濺在蒼狼王的爪子上，“你們這些畜生……也配碰青丘的東西？”

“找死！”蒼狼王被徹底激怒了，巨大的爪子猛地揚起，帶著腥風拍向她的胸口——那里正是玄狐玉所在的位置。

靈汐絕望地閉上眼，等待著骨頭碎裂的劇痛。

就在這時，一聲清越的劍鳴突然撕裂了風雪。

“鏘——！”

那聲音像是有某種魔力，蒼狼王的爪子硬生生停在半空，渾身的狼毛都嚇得倒豎起來。靈汐睜開眼，看見一道青衫身影正站在剛才玄宸停留的巨石上，墨發被風雪吹得凌亂，腰間的長劍不知何時已經出鞘，劍身在昏暗的天光下泛著駭人的寒光。

是玄宸！他沒走？

靈汐愣住了，連疼痛都忘了。蒼狼王也懵了，金紫色的瞳孔里滿是難以置信：“你不是走了嗎？”

玄宸沒理它，只是抬手用兩指捏住劍脊，輕輕一吹。

“嗡——”

裂穹劍發出低沉的嗡鳴，像是某種古老的呼喚。剎那間，原本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暗了下來，烏云像被無形的手攪動著，在頭頂迅速凝聚成漩渦狀，紫色的閃電在云層里翻滾，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天雷？”獨眼狼嚇得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你瘋了？在這里引天雷，不怕把自己也卷進去嗎？”

玄宸的眼神比閃電還要冷。他手腕輕抖，裂穹劍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劍尖直指蒼狼王。隨著他的動作，云層里的閃電突然匯聚成一道粗壯的紫龍，順著劍身游走，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這是……龍凰劍氣？”蒼狼王的聲音里終于帶上了恐懼，連連后退，“你是龍族和鳳族的后裔？”

玄宸依舊沒說話，只是屈起手指，在劍脊上輕輕一彈。

“唳——！”

仿佛有鳳凰啼鳴從劍中傳出，那道紫色雷龍突然從劍尖竄出，帶著毀天滅地的氣勢撲向蒼狼王。雪地里的冰層瞬間炸裂，碎石和積雪被掀飛到半空，整個黑風嶺都在這一擊下劇烈震顫。

蒼狼王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雷龍狠狠撞中。它龐大的身軀像斷線的風箏般倒飛出去，撞在遠處的巖壁上，發出沉悶的巨響。等煙塵散去，靈汐看見它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紫眼珠已經變成了灰白色，顯然是活不成了。

獨眼狼和剩下的幾只狼妖嚇得魂飛魄散，連滾帶爬地往密林深處跑，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雷龍散去，烏云也漸漸散開，天光重新灑落。玄宸收劍入鞘，裂穹劍上的電光瞬間消失，仿佛剛才那驚天動地的一擊從未發生過。

他從巨石上躍下，落在靈汐面前。風雪吹起他的衣袍，露出里面月白色的里衣，上面繡著暗金色的鳳紋，與袖口的龍紋交相輝映。

靈汐仰頭看著他，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她不懂什么龍凰劍氣，也不知道他為什么去而復返，但剛才那道雷龍的威力，讓她從骨子里感到敬畏。

玄宸蹲下身，指尖懸在她胸口上方，似乎在探查什么。靈汐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靈力順著他的指尖傳來，包裹住瀕臨潰散的魂魄，玄狐玉也因此微微發燙，恢復了一絲微弱的光芒。

“還能撐住？”他的聲音依舊很冷，卻不像剛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靈汐點了點頭，喉嚨里發不出聲音。

玄宸從懷里掏出個小玉瓶，倒出三粒暗紅色的丹藥，用靈力托著送到她嘴邊：“這是凝血丹，能暫時穩住你的傷勢。”丹藥帶著淡淡的藥香，入口即化，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滑下，后背的劇痛果然減輕了不少。

“玄狐玉的氣息太招搖，”他收回手，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雪，“別說狼妖，再過幾天，恐怕連闡教的人都能聞著味找來。”

靈汐愣住了。他知道玄狐玉？還知道闡教？

“你……”她想開口問，卻只發出嘶啞的氣音。

玄宸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卻沒打算解釋。他看了眼天色，云層又開始變厚，似乎又要下雪了。

“沿著這條山路一直走，”他指著東南方向，“三天后能看到一處道觀，那里的觀主欠我個人情，會收留你。”他頓了頓，補充道，“別再往昆侖墟方向去，那里的人……沒我這么好說話。”

靈汐望著他冰冷的側臉，突然發現他的耳根有些發紅，像是被風雪凍的，又像是別的什么原因。

“為什么要救我？”她終于擠出幾個字，聲音沙啞得厲害。

玄宸的腳步頓了頓。他背對著她，靈汐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他握著劍柄的手指微微收緊。

“上次欠你的。”他丟下這句話，轉身大步流星地往山頂走去。青衫的衣角在風雪中劃出淡淡的弧線，很快就被飄落的雪花覆蓋，只留下一道漸行漸遠的背影。

“欠我的？”靈汐喃喃自語，沒明白他的意思。上次明明是他放了自己，怎么反倒成了欠她的？

她低頭看了看胸口，玄狐玉的光芒雖然微弱，卻比剛才穩定了不少。那三粒凝血丹果然神奇，不僅傷口不那么疼了，連魂魄與肉身的排斥感都減輕了些。

風雪越來越大，靈汐不敢再停留。她用爪子撐起身體，一瘸一拐地朝著玄宸指的方向走去。路過蒼狼王的尸體時，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繞了過去。

這個青衫修士，真是個奇怪的人。

明明眼神冷得像冰，卻兩次出手救她；明明說過再看見她絕不手軟，卻留下丹藥指點方向；明明看起來對什么都漠不關心，卻會在引天雷時下意識地護住她周圍的雪層，沒讓碎石傷到她分毫。

靈汐甩了甩頭，把這些紛亂的思緒拋開。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得趕緊趕到那個道觀，養好傷，然后……找到金光仙。

雪地里留下一串小小的腳印，很快就被新的落雪覆蓋。懸崖邊的巨石上，玄宸留下的那道劍痕在風雪中若隱隱現，像個沉默的印記，見證著這場風雪中的相遇。

而在黑風嶺的另一邊，玄宸站在山頂的望臺上，望著靈汐離去的方向，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裂穹劍的劍柄。剛才那道雷龍其實用了他三成靈力，此刻丹田還有些發悶。

“明明是只妖氣沖天的小狐貍……”他低聲自語，耳根的紅暈還沒褪去，“偏偏眼神干凈得……讓人下不去手。”

風雪卷著他的聲音消散在山谷里，沒人聽見這句沒頭沒尾的話。只有腰間的劍穗輕輕晃動，金紅色的玉佩在風雪中閃了閃，像是在嘲笑主人的口是心非。

靈汐不知道，她的復仇之路，從這一刻起，已經悄然與另一個人的命運交織在一起。而那枚刻著“金光”的玉佩，和玄宸劍穗上的龍凰佩，在無人知曉的地方，開始散發著相似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