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爭，是血肉與鋼鐵譜寫的，最原始、最野蠻的詩篇。

當(dāng)青石關(guān)東門那兩扇沉重的包鐵巨門，在無數(shù)狼騎士卒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嘎吱”一聲緩緩打開時，這首詩篇的第一個音符，便以一種最為慘烈的方式，被驟然奏響！

“為了都尉大人！為了少帥！玄甲軍！有死無生！殺——！！！”

一名年輕的、臉上甚至還帶著幾分稚氣的玄甲軍千戶長，第一個策馬沖出了城門。他高舉著手中的橫刀，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了他人生中，最后一聲，也是最雄壯的一聲怒吼。

在他的身后，是近千名，同樣抱著必死之心的玄甲軍步卒。他們沒有結(jié)成防御陣型，也沒有攜帶任何重型軍械。他們就那樣，以一種近乎是自殺式的、決絕的姿態(tài)，迎著那如同黑色海嘯般，席卷而來的狼騎大軍，發(fā)起了悍不畏死的沖鋒！

狼騎大營之中，阿史那·蒼狼透過那巨大的望遠鏡，清晰地看到了這一幕。他那張布滿了刀疤的臉上，那抹殘忍而輕蔑的笑容，愈發(fā)地濃烈了。

“蠢貨。”他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兩個字。

在他看來，這支沖出城來的玄甲軍，與主動跳進狼群里的肥羊，沒有任何區(qū)別。這，已經(jīng)不是戰(zhàn)爭了。這，是一場，單方面的，毫無懸念的，屠殺。

他甚至懶得再多看一眼，便將目光，投向了那三座，已經(jīng)開始緩緩加速，如同遠古魔神般，向著青石關(guān)城墻，碾壓而去的，“墨守·攻城獸”。

那，才是他真正的殺手锏。

那，才是能為他，敲開這座烏龜殼的，最鋒利的，矛。

然而，就在他移開視線的下一刻。

那片本該上演“屠殺”的戰(zhàn)場之上，異變陡生！

那支看似愚蠢的、主動出城送死的玄甲軍隊伍，在即將與狼騎先鋒接觸的瞬間，竟然，如同事先演練了無數(shù)遍一般，猛地，向兩側(cè)，分開了！

他們，就像一把被燒紅的餐刀，切開了一塊冰冷的牛油。

而從他們中間，那條被硬生生讓出來的通道之中，數(shù)百個，早已被點燃了引線的，黑色的，陶土罐子，帶著尖銳的呼嘯聲，被后排的士兵，用投石索，奮力地，投向了狼騎最密集的沖鋒隊列！

“轟——轟——轟——！！！”

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爆炸，驟然響起！

那并非是尋常的火油罐。那里面，裝填的，是經(jīng)過石頭改良之后，混入了大量鐵砂與碎瓷片的，高爆“霹靂子”！

爆炸的瞬間，無數(shù)的、被火焰包裹著的、致命的破片，以一種無可阻擋的氣勢，向著四周，瘋狂地攢射開來！

沖在最前面的數(shù)百名狼騎，連慘叫都未能發(fā)出一聲，便瞬間被這恐怖的金屬風(fēng)暴，撕成了碎片！人馬俱碎，血肉橫飛！

后續(xù)的騎兵，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驚得人仰馬翻，整個沖鋒陣型，為之一滯，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混亂。

而就在這一滯的瞬間，那支早已分散到兩翼的玄甲軍步卒，卻并沒有趁機逃回城內(nèi)。

他們，竟然，從背后，取下了早已上弦的，軍弩！

“放箭！”

隨著一聲令下，近千支弩箭，從兩個刁鉆無比的角度，形成交叉火力，狠狠地，射入了狼騎那混亂的側(cè)翼！

“噗噗噗！”

又是一片人仰馬翻。

這，才是李玄，真正的目的！

他從來就沒指望，這區(qū)區(qū)千人，能對數(shù)十萬大軍，造成多大的殺傷。

他要的，是“勢”！

他要用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慘烈的，開場！來狠狠地，打掉狼騎那囂張的氣焰！來告訴蒼狼，告訴天下人！

我玄甲軍，就算是死，也要，從你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塊肉來！

“混賬！”

蒼狼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幕，氣得將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那個，他瞧不起的，黃口小兒，給狠狠地，戲耍了！

“傳我王令！”他咆哮道，“碾碎他們！用騎兵，將他們，給我，活活地，碾成肉泥！！！”

~~

就在正面戰(zhàn)場，陷入一片血與火的泥潭之時。

青石關(guān)，西側(cè)，那片早已廢棄的，被當(dāng)?shù)厝朔Q為“百丈澗”的垃圾場懸崖之上。

十幾道青黑色的身影，已經(jīng)如同壁虎一般，悄無聲息地，攀上了百丈高的城墻。

為首的墨輕衣，輕輕地，對著身后的同伴，做了一個“警戒”的手勢。然后，她從懷中，取出了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銅制圓管。

她將圓管，湊到嘴邊，輕輕一吹。

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但，片刻之后，城墻內(nèi)側(cè)，一處隱蔽的角落里，竟然，傳來了一聲，極為細微的，如同蟲鳴般的，回應(yīng)。

是內(nèi)應(yīng)！

墨輕衣的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她知道，師門中，“破軍”一脈的那位長老，為了得到“墨盒”，早已在青石關(guān)內(nèi)，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而她此次前來，除了奪回墨盒，另一個目的，便是要，將這些，背叛了墨家祖訓(xùn)的，叛徒，一并，清理干凈。

她對著身后的同伴，再次做了一個手勢。

十幾道身影，立刻，如同融入了陰影的鬼魅，悄無-聲息地，翻入了城墻之內(nèi)。

城墻內(nèi)側(cè)，是一條偏僻的、堆滿了雜物的巡邏道。此刻，因為所有的兵力，都已被調(diào)往了東面戰(zhàn)場，這里，空無一人，只有風(fēng)聲，在嗚咽。

一名身著玄甲軍伙夫服飾的、身材瘦小的中年男子，正低著頭，假裝在打掃著地面，眼角的余光，卻在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當(dāng)他看到，墨輕衣等人，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現(xiàn)在他面前時，他的眼中，閃過一絲狂喜。

他快步上前，單膝跪地，用一種，極為古老的，墨家禮節(jié)，低聲說道：“屬下，‘土’字堂弟子，恭迎，閣主圣駕！”

墨輕衣看著他，那雙清冷的眸子里，沒有任何情緒。

“‘破軍’長老，讓你在此接應(yīng)我等？”她問道。

“是！”那伙夫恭敬地答道，“長老有令，命屬下，全力協(xié)助閣主，取得‘墨盒’。指揮中樞的布防圖，以及，潛入的路線，屬下，都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

說罷，他從懷中，掏出了一卷羊皮地圖，便要呈上。

“不必了。”墨輕衣卻搖了搖頭。

“閣主？”那伙夫一愣。

“你，只需要，帶我們?nèi)ィ粋€地方。”墨輕衣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

“是！請閣主吩咐！”

“帶我們?nèi)ィ蹦p衣緩緩地，吐出了三個字，“見你們，所有的人。”

那伙夫聞言，身體，猛地一僵。他抬起頭，看著墨輕衣那雙，在黑暗中，亮得有些嚇人的眼睛，一股不祥的預(yù)感，瞬間，籠罩了他的心頭。

~~

東城，甕城之內(nèi)。

戰(zhàn)斗，已經(jīng)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那支負責(zé)出城迎敵的玄甲軍，在付出了近半傷亡的慘重代價之后，終于，在雷萬鈞的接應(yīng)之下，退回了甕城之內(nèi)。

而狼騎大軍，則如同聞到了血腥味的鯊魚群，瘋狂地，涌入了甕城之中。

“關(guān)門！放箭！！！”

隨著一聲令下，甕城的第二道，也是最后一道閘門，轟然落下！

早已埋伏在兩側(cè)城墻之上的玄甲軍弓弩手，開始，向著那被困在甕城之中的數(shù)千狼騎，傾瀉著他們憤怒的箭雨！

甕中捉鱉！

這，本該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屠殺。

但，守城的玄甲軍將士們，卻發(fā)現(xiàn)，他們，笑不出來。

因為，就在他們關(guān)上閘門的瞬間。

那三座，如同魔神般的，“墨守·攻城獸”，也已經(jīng)，抵達了青石關(guān)的外城墻之下！

“轟——！！！”

一聲，足以讓大地都為之顫抖的，驚天巨響！

其中一座攻城獸前端的、那巨大的、如同鉆頭般的鋼鐵撞角，在數(shù)十頭巨牛的拖拽，與內(nèi)部復(fù)雜機括的驅(qū)動之下，狠狠地，撞在了那面，早已被李玄“掏空”了的，東城墻之上！

“咔嚓——！！！”

堅不可摧的青石巨巖，在這一擊之下，脆弱得，如同蛋殼一般！

一道肉眼可見的、巨大的裂縫，瞬間，從撞擊點，向著四周，瘋狂地蔓延開來！

城墻之上，負責(zé)駐守的玄甲軍士兵，被這股巨大的沖擊力，震得人仰馬翻。更有甚者，直接從裂縫處，慘叫著，墜落了下去，瞬間，便被城下，那如同潮水般的狼騎，淹沒。

“轟——！！！”

第二聲，巨響！

那面早已不堪重負的城墻，再也支撐不住，轟然倒塌！

一個寬達數(shù)丈的巨大缺口，赫然出現(xiàn)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吼——！！！”

城外的狼騎，發(fā)出了震天的歡呼！

他們，就像決堤的洪水，順著那個巨大的缺口，瘋狂地，向著城內(nèi)，涌來！

“頂住！給老子頂住！！！”

雷萬鈞，渾身浴血，他手中的開山槊，早已不知所蹤。他揮舞著一柄從地上撿來的，卷了刃的環(huán)首大刀，站在缺口的最前方，如同一尊，不可撼動的，鐵塔。

他的身后，是數(shù)千名，同樣抱著必死之心的，玄甲軍將士。

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組成了一道，最后的，也是最悲壯的，防線。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喊殺聲，慘叫聲，兵刃入肉的悶響聲，在小小的甕城之內(nèi)，交織成了一曲，最慘烈的，死亡樂章。

雷萬鈞，早已殺紅了眼。他不知道，自己砍倒了多少敵人。他只知道，自己，不能退。

他的身后，是青石關(guān)。是那二十多萬，手無寸鐵的，百姓。

他退一步，他們，便會，萬劫不復(fù)。

“噗嗤！”

一柄彎刀，從一個刁鉆的角度，劃破了他的鎧甲，在他的肋下，留下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雷萬鈞悶哼一聲，反手一刀，便將那偷襲的狼騎，連人帶馬，劈成了兩半。

但他，也終于，因為失血過多，而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他，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這時，一陣，奇異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聲響，突然，從他們的腳下，響了起來！

“那……那是什么聲音？！”

正在酣戰(zhàn)的狼騎，被這突如其來的異響，驚得一愣。

下一刻，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毫無征兆地，塌陷了下去！

無數(shù)的，早已被挖空了的，地道暗堡，露出了它們，猙獰的獠牙！

“放箭！！！”

隨著張驍，在暗堡之中，一聲令下！

數(shù)千支，早已上弦的，重弩，從地底，向上方，攢射而出！

那些正處于混亂與錯愕之中的狼騎，瞬間，便成了，活生生的靶子！

他們的戰(zhàn)馬，被射成了刺猬。他們自己，則如同下餃子一般，慘叫著，跌入了那深不見底的，死亡陷阱之中！

~~

中央箭樓之上。

李玄，將甕城之內(nèi)，發(fā)生的一切，都盡收眼底。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喜悅。

因為他知道，地道暗堡，雖然能暫時，緩解正面的壓力。但，真正決定這場戰(zhàn)爭勝負的，是那三座，依舊在瘋狂地，撞擊著城墻的，鋼鐵巨獸！

“石頭。”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人，在。”

石頭，早已等候多時。

他和另外幾十名，從全城工匠中，挑選出來的，最精壯的漢子，正站在一架，巨大到，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床弩之后。

這，便是，他耗費了三日三夜心血，根據(jù)母親留下的圖紙，與自己的領(lǐng)悟，傾盡了整個青石關(guān)，最好的材料，所打造出的，決戰(zhàn)兵器——

“破軍”神弩！

它的弩臂，是由千年鐵木，一體打造，外面，包裹著厚厚的精鐵。它的弓弦，是由數(shù)百根，最堅韌的牛筋，絞合而成。

想要將它，完全上弦，需要，二十名壯漢，合力，轉(zhuǎn)動巨大的絞盤，整整一刻鐘！

而它的箭，更是，駭人聽聞。

那是一根，長達兩丈，足有成年人大腿粗細的，巨型弩箭！它的箭頭，是由最純粹的，百煉精鋼，一體鍛造而成，上面，還銘刻著，石頭，親自設(shè)計的，破甲符文。

它，只有一個名字。

“屠龍”！

“目標(biāo)，”李玄的聲音，再次響起，“正前方，中間那座，‘攻城獸’。”

“它的命門，‘龍脊’，就在，它那撞角之后，三尺七寸的位置。”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

石頭，沒有回答。

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氣。

然后，對著身邊，那些同樣緊張到，手心滿是汗水的工匠們，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弟兄們，”他說道，“俺，石頭，就是個鐵匠。這輩子，最大的本事，就是打鐵。”

“俺不知道，什么家國大義。俺只知道，鷹大哥他們，是為了俺，才死的。俺只知道，俺的婆娘娃兒，就在，這城里。”

“今天，俺，就要用俺們，自己造出來的家伙，為鷹大哥他們，報仇！”

“為咱們自己，為咱們的家人，砸出一條，活路來！”

說罷，他猛地，轉(zhuǎn)過身，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了，他這一生，最響亮的一聲，咆哮！

“放——！！！”

“嗡——！！！”

一聲，仿佛能將人的耳膜都撕裂的，恐怖弦鳴！

那支承載了所有人希望的，“屠龍”重箭，化作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色閃電！

脫弦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