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諾亞踏進學院時，上課的鈴聲已經響起。

所幸下午的課程是制圖課，主講的是那位脾氣溫和，只會對學生微笑的老教授。

后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斫淌谥v解“如何畫三視圖”的聲音。

諾亞屏住呼吸，輕輕推開一條縫，剛要往里溜，身側突然飄來一道幽幽的聲音：

“呦，這不是咱們實踐課提前拿滿分的諾亞同學嗎？怎么，在工坊研究忘了時間，連帶著別的課也不想上了？”

克里夫趴在桌上，半邊圓臉埋在課本里，只露出雙促狹的眼睛。

諾亞沒理會他的調侃，悄悄坐進自己的座位，剛拿出書，克里夫就湊得更近了，聲音壓得像蚊子哼：

“跟你說個事，周六，也就是明天中午，再去一趟森林。”

“還要找寶藏？”諾亞挑眉，散碎的記憶又一次出現，霧中的重瞳讓他感到一陣惡心。

“必須找！”克里夫的聲音陡然拔高，又趕緊壓低，臉頰漲得通紅：“我跟凱爾打賭了，這次一定要證明，我的勇氣和智慧無與倫比。”

凱爾此時從前面回過頭來，扯了扯嘴角：“既然要證明勇氣，為什么選白天？晚上去不是更能證明？”

“我！”克里夫瞬間卡殼，手指無意識地摳著課本邊緣，耳尖染上一抹紅暈。

“我是怕你們倆害怕！畢竟……畢竟上周森林里剛死過人，晚上去多不安全。”

他嘀咕的聲音越來越小，卻沒注意到講臺上傳來一聲輕咳。

老教授推了推眼鏡：“克里夫同學，上課時間，跟同學們聊什么呢？老師都聽見了‘晚上去’‘不安全’。

跟我說說，你晚上有什么‘安全’的計劃？”

教室里傳來一陣低低的哄笑。克里夫的臉“唰”地紅到脖子根，趕緊坐直身體：“抱、抱歉，老師。”

諾亞又想起了昨天和南茜通信時，南茜正和教授一起對付森林中的怪物，她的急躁可以看出戰(zhàn)斗并不輕松。

兩個已經達到“靈焰”等級的提燈者，對付森林里的怪物也不輕松嗎？那究竟是什么東西，“母親”的手下？

不行，近期絕對不能再去森林，他決定好好勸一下克里夫。

下課鈴剛響，老教授抱著書離開了教室，凱爾扭過了頭，笑著說道：“不知道克里夫是抽了什么風，明明前天還嚇得不行，今天突然就嚷嚷著要去森林。”

“克里夫，這段時間別去森林。”諾亞側過身，語氣比平時嚴肅了些，“伊文教授之前說過的事，都是真的。”

“哼，你少跟凱爾一起嚇唬我！”克里夫手往腰上一叉，“你們就是怕我找到寶藏，放心吧，找到寶藏的克里夫大人肯定分你們兩個一份。”

諾亞突然抓起克里夫的手腕，小胖子的手還帶著點心虛的汗?jié)瘛！翱死锓颍∠嘈盼遥灰ァ！敝Z亞盯著克里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眼底的鄭重讓克里夫的囂張勁兒瞬間泄了大半。

克里夫蹭的一下抽回了手“好，好吧，既然你都這樣求我了，那我不去就是了。”他頓了頓，又撓了撓頭“周末來我家吧，我家的女仆新烤了蜂蜜餅干，正好我給你和凱爾做神奇的茶杯占卜！”

“好。”諾亞看著他別扭又帶著期待的樣子，心里的緊繃感松了些。

凱爾在一旁笑著：“偉大的占卜家克里夫先生，能不能麻煩您先占卜一下，周末還有其他點心嗎？”他故意摸了摸自己平緩的腹部又看向克里夫。“你知道的，吃多了蜂蜜容易發(fā)胖。”

“哼，占卜是需要消耗力量的，哪能浪費在這種事情上。”克里夫撇了撇嘴，似乎沒有聽出凱爾話中的揶揄。

二人就著占卜的話題聊了起來，諾亞的思緒卻還縈繞在森林霧氣中的復眼和未知的怪物。

“好了，我要回家了，明天見！”克里夫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書，又說道“無論是愛情還是學業(yè)，偉大的克里夫先生都能為你們一一解惑。”

諾亞點了點頭，凱爾也收拾了東西離開，約定好明天午飯后在克里夫家見面。

“母親還在注視著我嗎？”諾亞獨自一人留在了空蕩蕩的教室，對著腹中的小黑問道。

“沒有了，你之前誦念母親的尊名，所以祂投來了一瞥，對你來說，最多也就維持了一天。”小黑的語氣明顯沒有第一次說起母親那么緊張和含糊。

諾亞又仔細回想了一下，還是記不得自己什么時候念的尊名。

“那好，我之前在森林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你看到的，應該是母親的一個化身虛影。”小黑的聲音聽不出來情緒。

“化身虛影？化身到底是什么？”諾亞想到了中午小黑說起他們提燈者算是機械之神的化身，于是好奇的問道。

“化身是一種力量的投影或部分展現，母親的各種化身雖然遠不及本體，但依舊具備強大到足以令你們人類難以抗衡的能力。

如果拿其中投影較多的類比一下，相當于你那位機械之神。畢竟機械……”小黑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諾亞心神巨震，他不是沒想過母親的可怕，只不過沒有想到，僅僅是一具化身，就能匹敵整個安格魯斯王國信仰的神。

“母親的化身也如此強大？那化身在森林出現，是不是意味著……”

“即使是化身，也無法直接行走在人間。”小黑頭一次打斷諾亞的話，它的語氣帶上了凝重。

“你看到的只不過是一個虛影，應該是被那天的母親信徒通過某種儀式召喚過來的。”

諾亞的眉頭皺了起來，腦子里似乎有一縷縷絲線要把最近發(fā)生的散碎事情串聯(lián)起來，可每當他認真去思考，卻發(fā)現總是缺少一些碎片。

神秘羽毛面具人放進自己身體里的小黑……

森林里出現的母親化身虛影……

黑市里的有至少兩個不同的人在傳播隱秘存在信仰……

溫德爾森林詭異慘死的礦工……

召喚虛影，傳播信仰，母親的信徒，究竟在謀劃些什么？

諾亞的靈性預警活躍起來，他想告訴教授森林里母親化身虛影的事卻開不了口。他沒有辦法解釋為什么他會知道這些。

不知道教授什么時候會再去森林調查的話，自己一定要跟著一起去。

諾亞收拾了東西，也離開了教室。

空蕩的教室里，夕陽撒下的余暉突然暗淡下來，窗戶的玻璃上反射出被烏云遮蔽的天空，像團化不開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