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許軒出門也并非是為了去近距離探看那爭斗之地。

他出了院子，踏入街道，循著哭喊聲方向走去。

搬開倒塌房屋，治療受災百姓，制止渾水摸魚之人。

蘭若寺離得太遠，而百姓哭聲卻是近在眼前。

許軒想干的，無非這些小事罷了。

天際飛白，忙碌了半夜的許軒站起身來，他晃了晃有些渾噩的腦袋。

“許二哥……”

略帶啜泣的聲音將他的思緒從重復工作中拉回，他看向聲音方向，面色有些茫然。

“多謝許二哥！不然我娘親……”一不過十七八的青年跪在他的身前，話中帶著后怕，砰砰砰磕起了頭，剛剛兩下額頭便是見了血。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許軒上前扶起青年有些顫抖的肩膀，他環顧四周，街上滿是抱著包裹、被子的百姓，每家每戶聚在一起，臉上滿是手足無措。

更遠處，還有對著倒塌房屋哭嚎的人。

許軒沒能救下所有人。

在近乎地龍翻身的第一時間，便已經有房子倒了。

若不是那蘭若寺的爭斗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便有一長一短兩條巨蛇騰空離開，恐怕錢塘縣的傷亡還要翻上幾倍。

許軒默不作聲避過朝他跪拜道謝的百姓，朝鎮撫司方向走去。

他心中默默咀嚼著兩個詞。

‘蘭若寺’，‘妖魔’。

看來他熬煉巫藥的速度要更快些，早日凝練巫身，也好早日去同妖魔講一講道理。

晨光熹微，百姓夾道送他。

……

錢塘縣外，崇文書院。

魯夫子心疼的看著庭院中青竹殘骸，面容愁苦，他生生揪下來幾根胡須。

他住的屋子墻上有一道巨大的裂痕，整個屋子搖搖欲墜，將倒未倒。

在昨夜地龍翻身后，書院中也就他這間房受災最為嚴重，其余的雖說有些搖晃，但也沒有像他這間一樣成了危房。

不過房子好說，他最心疼的是自己養了多年的竹子。

在余震下他的院墻倒了一片，若不是竹子撐住碎石，說不定夜里在院中睡覺的魯夫子就要被倒塌磚石砸出個好歹。

“竹子啊竹子，你救老夫一命，老夫說什么也把你重新將養起來。”他嘆息一聲，平日舞文弄墨的手毫不在意搬著磚頭碎屑，以期把竹子從中救出。

“當年大名鼎鼎的鐵面御史，今日卻這般女子姿態，若是這消息傳入京城，恐怕連圣上都會大驚失色吧。”一低沉聲音自院門處傳來。

魯夫子置若罔聞，仍舊一臉心疼的搬著磚石，遇到搬不動的，他才是扭頭看向院外站著的人，“葉知府，若是為了看老夫笑話，一封書信老夫自會登門拜訪。”

“又何必拔冗前來？”

“魯夫子息怒。”葉知章抱拳討饒，臉上皺紋都要笑出花來，他快行兩步，幫著魯夫子抱起碎石，絲毫不顧官袍臟污，“本官專門前來拜訪拜訪同窗。”

“按著科舉年份，魯夫子同本官還算同一座師門下。”

“免了吧，老頭子當年名落孫山，哪兒來的座師？”魯夫子語氣好轉一些，但仍舊沒有給葉知章好臉色。

葉知章又被頂了一句，也毫不氣惱，笑著幫魯夫子將能搬動的碎磚一并搬出。

待剩下幾塊極大的，兩人搭手也搬不動的時候，他才是繼續笑著開口：“本官聽說魯夫子有個得意門生，入了修行，甚至能斬妖除魔。”

“剩下的石頭，還是交給魯夫子的那位弟子，也好讓他盡一盡尊師孝道。”

魯夫子手上動作一滯，扭過頭第一次正經打量葉知章的模樣。

只見其穿著一身官袍，身體清瘦，三十出頭的面容滿是笑紋，此刻笑得和藹可親，好似彌勒，但眉宇間仍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意。

魯夫子閉目沉思片刻，拱了拱手：“知府有何要教我？”

“不敢當，不敢當。”葉知章溫和笑了笑，隨后話鋒一轉，“不過這為官之道，本官還是可以教教魯夫子那弟子的。”

“想一步，看一步，才可走一步啊。”

魯夫子思忖了一會兒，疑惑問道：“我那弟子才不過上任四天，能做出何等大事，竟然能把你驚動？”

葉知章的笑容淡了下來，他看著被壓在院墻下的竹子，眼神深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好一陣，他才是笑了笑，長嘆一聲：“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魯夫子看著葉知章一步一步搖晃著朝院外走去，腦子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

這杭州知府，在地龍翻身之后不去賑災，反而來陪他這老頭子搬了半天磚頭，最后一句挑明的話也不說就走了？

也不知道葉知章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

鎮撫司。

一尊赤金之色的巨鼎擺在院中，其下方并無火焰，但其周遭空氣仍舊被熱量扭曲起來。

咕嘟咕嘟的聲音自鼎中傳了出來，青天白日，仍有升騰白汽飄蕩。

整個小院除了鼎前身影，再無一人。

許軒睜開雙眼，長長舒了口氣。

他已經能聞到空氣中彌漫的巫藥味道。

“也不知鎮撫司殘留下來的藥材還有幾分功效。”許軒面容沉穩，心中卻是存在著幾分疑慮。

由于昨夜那近乎地龍翻身的禍事，今日各大藥房都涌進了不少受傷百姓，一時間許軒也找不到購置藥材的合適地方。

至于那售賣百貨的如意閣，許軒也嘗試去買了，但是結果嘛……

他連一株合適的藥材都沒買到，更是險些被店里養著的打手打上一頓。

若不是如意閣掌柜認出他來，送了幾壇好酒外加無數好話，說不定今日之后錢塘縣便再無如意閣了。

至于其中壓箱底的好藥，饒是他被認出來，也沒能買來一株。

據那如意閣的掌柜說，昨日夜里如意閣所有好藥都被買走了，還是他也不敢得罪的人物。

晃了晃腦袋，將雜緒甩出腦海，許軒再度閉上雙眼，性靈同鼎中各類涇渭分明的概念溝通。

這一鼎巫藥除了彘的血肉外，其他妖魔尸體盡數被放了進去，饒是有江都鼎的幫助，想要將駁雜的各類妖魔本質融合在一起，也需要極大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