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鎮撫司。

小院中堆放的妖魔尸體已經被衙役扒皮拆骨，放到后院柴房。

現在僅剩下幾個仆役在灑掃地面，清潔血漬。

回到鎮撫司的許軒看見這一幕，心中有些遺憾，若之前這些妖魔也是他所殺，說不定這些血污還能換上幾滴異獸精血。

但轉念一想，他不由晃了晃腦袋，將心中這個有些褻瀆的想法拋了出去。

雖說在先前接觸時，天地意志沒有顯露出明顯的好惡，可把戰祭用在這里，屬實有些得寸進尺了。

“許都頭，可是在擔心妖魔血肉不足？”見他這等動作，一旁候著的王道靈連忙上前問道，他緊接著便是給出建議，“我茅山道統仍關押著不少異獸妖魔，若是許都頭愿意隨小道上山一趟，巫藥材料應有盡有。”

話音剛落，一旁的法海禪師輕輕一頓手中禪杖，有些干瘦的臉上露出和善笑容：“許都頭，你當下修為不足，若是貿然前去茅山祖庭，怕是會被那群道士以六天故氣之名壓入鎖妖塔。”

法海此言一出，王道靈原本殷切的笑容登時一僵，就連在一旁聽著的許軒也是嘴角微微抽動。

雖然許軒并不會行什么血祭淫祀，可他畢竟行的是巫，和道教所謂六天故氣當真能扯上幾分瓜葛。

王道靈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么反駁的話，可他和法海禪師之間道行差了不少，實在沒法硬氣起來。

見狀，法海向前兩步，緩聲說道：“更何況最近還有水陸法會一事，事關重大，茅山又遠在千里，王道長此時相邀，莫非是認為許都頭在不在此，都不會耽誤水陸法會？”

王道靈面色灰敗，朝著許軒拱手表示歉意。

這辯經，他當真辯不過法海。

法海見此，也不繼續咄咄逼人，他同樣朝著許軒拱了拱手：“許都頭，此間事了，老僧回金山寺靜待都頭召喚了。”

“多謝法海禪師出手。”許軒面色一正，回禮道，“水陸法會一事，我自會盡心竭力。”

如果不是說動法海，合力以雷霆之勢掃清妖氛，以整個錢塘人妖勾連之深，恐怕許軒他自己現在最多做一做糊裱匠的工作，潛淵以待良機。

吃水不忘挖井人，答應法海的水陸法會之事，許軒自然要提上行程。

“不急，不急。”法海卻是搖了搖頭，意味深長，“不僅老僧和王道長需要好好籌備，許都頭也需熬煉巫藥，水陸法會之事可以往后放一放。”

許軒心中升起疑惑，但既然法海這么說，他便是應了下來。

水陸法會越晚開，他實力就能更上一層，越可能占據主動。

閑敘一會兒，法海便是起身告辭，出乎意料的是原本展露出投靠之意的王道靈此刻竟然也隨著法海一并告辭。

又和謝家姐妹聊了幾句，許軒回到房間躺下。

望著窗外月色，聽著不遠處蟲鳴，他卻始終無法平復腦海思緒。

過了一會兒，他摸出胸口那假山中找到的木制賬本，其上陰冷氣息循著他摩挲的大拇指攀援而上。

許軒不由打了個冷顫。

現在的局面看似安穩、

內里錢塘縣妖魔盡除，當地官府也被他所把控，可以說經營成了鐵桶一片。

外有法海、王道靈作為強援，甚至還有涂山作為后盾。

但仔細想想，這一切卻都建立在一個火藥桶上，只需稍稍一個火星便會轟然炸開。

他手中這賬本表明了周遭知縣都在承擔著蘭若寺的血食人牲供給，如今大宋正值鼎盛，能讓作為朝廷命官的知縣不顧官聲名望如此行事，說明整個杭州都被一張黑幕所籠罩。

說不定下一秒，他就沒了官家身份，隨后被蘭若寺涌出的妖魔撕個粉碎。

“我需要充足的時間……”許軒能依靠的，只有腦海中的金手指，以及巫覡的傳承。

他現在完全不是法海的對手，簡單換算一下，他同樣不是蘭若寺那頭槐樹妖的對手，更別提身處陰間的那位黑山老妖。

想到這里，他表情漸漸沉重起來。

高隋已死，可蘭若寺明年中元節要求的童男童女仍舊壓在錢塘百姓上。

許軒作為巫覡，不管是出于物傷其類還是擔憂黑山老妖獲得血食后實力再度增長，他都不愿也不能讓黑山老妖當真再享用這等祭祀。

臥床之榻，豈容他人鼾睡。

“蘭若寺……黑山。”許軒默念著，內心沉重的閉上雙眼，“還有杭州官府。”

有這兩處隱患在，他便始終處于危險境地。

他強迫自己閉上眼睛養足精神。

明天還要大舉熬煉巫藥，許軒到如今已是神魂俱疲，心力已經有些難以為繼。

半夢半醒之間。

“轟！”

地面一陣劇烈晃動，窗外天空亮如白晝。

許軒一個激靈，翻身下床，沖出屋子。

他站在院中看向西北方向，那里正是蘭若寺所在的位置，同樣也是這變故發生的方向。

數道七彩霞光自天邊逸散，天空由漆黑變得深藍。

地面震顫仍在繼續，錢塘縣內傳出嘈雜聲響，叫喊聲，幼童哭泣聲，夾雜著呼喊求救聲。

許軒兩腳踏地，躍上房頂，隨后極目遠眺。

只見那霞光中隱約有條目測足有百丈的蛇類身影在空中盤旋，不時朝地面俯沖。

而蘭若寺所在位置，則是被黑霧所籠罩，每當黑霧霞光兩者相碰，便有地面震顫傳來。

錢塘縣和蘭若寺足有百里千里之隔，傳來的地面余震仍能讓房屋隱隱晃動，許軒粗略一想，便能想象得出那地界發生的爭斗到底是何等激烈。

他翻身躍下屋頂，朝院外走去。

“許公子，莫要去蘭若寺地界，那是千年大妖在同蘭若寺潛藏之物爭斗！”

正當他朝外面奔去時，耳畔傳來謝韻有些驚慌的提醒。

顯然她有一些內幕消息。

許軒搖了搖頭，看向倚著院門面露擔憂的謝韻，低聲回復：“兩地相隔百里，我自是不會去。”

他心情有些煩躁，蘭若寺發生這等變故，但他連去看上一眼的實力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