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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虎牢亂訊·徙都四序

天還沒亮,北闕那頭的風又壓下來,把宣平門洞里的小燈吹得細成一線。行在號房照舊先開箱,王吏目把封泥抹順,把“留中”小匣擺上案,捏著昨夜遞回的薄札一張張念:潼關三時停火照舊,灰溝里踩住兩撥外八腳;華陰渡口夜二鼓有小股人試水,被替車簽攔下,照“回拒例”自書四行;成皋方向鼓聲更近了一寸;洛陽廢城那邊火光連著三夜沒滅,云底赤得像被人用手揉過。

黑面隊長靠柱而立,刀背在木角上“篤篤”兩下,干硬一句:“起。”二旦肩頭一沉,把門閂扛穩,照例放一句“慢并”。徐州漢子接一句“別擠”,順手把限高竿壓了半指。風冷,吹在人臉上倒叫人清醒,像是在耳邊叮囑:今日得多看一眼關外的天色,多留半分心眼。

衛淵披著短斗篷,把事先在心里攏了一遍:粥棚照開,醫署不停;關道照板,三時停火;鑰同刻,先禮后器——這是“底”。今日要在這層底上加兩件硬活:一是把“徙都四序”定死,別讓一紙“口宣”把城里攪成麻;二是把“白道”再拓一線,東出的人與回轉的軍糧徹底分開,徙民的“粟鹽簽”和“白聯三頁”走自己的路。王吏目把“合式小卷”“軍聯小庫”“關刺樣”“半步法”“徙民白道一覽”“徙都記”三卷并排攤開;太學生提筆抄“會面小格”,邊上添兩欄新字:鑰合同刻、半步簽數,寫得明明白白,叫后頭翻卷的人一眼能看見,不用嘴上掰。

卯時未到,宣平門外先起一蓬灰。青衣行郵吏抱拳進門,自稱陳留人,送來一冊薄卷:札背三行上墻,半步簽單戳,過關不過人,先匣后器;三時停火、鐘漏同刻、鑰合如儀。末尾還是那六個字:孟德白,愿守格。王吏目看完,把“徙民白道一覽”翻到第一頁遞去:“今日起,白聯三頁——坊門、城門、渡口;背書三行;星眼對位;壽結不斷;三注勾老幼弱;錢樣先驗;回空必戳。徙民與軍路各走各的,誰也不壓誰。”行郵吏連聲稱“是”,收卷時眼里的弦松了一寸。

他剛退下,一個灰布角巾青年進門,步子不緊不慢,掌心托著一枚小印,邊亮泥薄。青年行禮,自稱許人,名公臺。太學生目光一亮,偷偷瞅衛淵,又落回那枚小印。青年把印放在案上,不抬身份,先把話擺直:九格已立,愿與關西互證文移;札背三行我們也寫上墻;“會面小格”若再加“鑰合同刻、半步簽數”,兩邊翻卷省一半口水。王吏目抿嘴笑:“寫直了,就不爭。”黑面隊長捻起小印看了看,又放回去,鼻翼輕動,不多話。公臺從袖里抽出一截細繩,是壽結的繩頭,繩尾小結打得極規矩,說陳留亦照此打。衛淵把“壽結樣”一比,一致,點頭。公臺行禮退去,走到門口忽然回頭,壓著嗓子丟四個字:“虎牢未定。”人影隨即沒入風里。

門洞里靜了一息。太學生把“札背三行”的新板釘進“合式小卷”的第一頁,又在會面小格邊添“鑰合同刻”“半步簽數”,旁邊寫一句順口話:背有三行,嘴就短一半。王吏目把“徙都記”第三卷翻開,挑出兩張舊樣,按在案上,筆刀都壓得穩。

近巳,京兆尹屬官與金吾小校同來,衣襟上還掛著露氣,遞一紙小圖:未央北闕到霸上都亭,再折清渭橋、華陰渡口,三道線在圖上交錯。屬官苦口:“徙民多,軍路也緊,若不先量口子,亂了便是人命。”衛淵點頭:“把‘四序’立起來。”他讓太學生寫“徙都四序”:先徙老幼弱,后徙器械,再徙百官,最后車駕;每一序都要“留—承—發—行”,缺一不行;四門同鳴,鐘漏同刻;夜封不停,門外不接。他又把“分層倉三繩”壓在“徙都四序”旁:白繩散于市,朱繩限于軍,青繩緊于急缸,三繩不越。黑面隊長指背按在“門外不接”四字上,低聲一呵:“寫直。”

未時剛過,北面土路揚起一點灰。旗尾寫“瓚”的小隊到了。帶隊的小將輕甲,風塵未洗,幽州口音,抱拳求對關刺,順帶要一批白聯:“我們在渭北收了些徙民,要送到陳留,怕路上跟軍車打架。”王吏目把“徙民白道一覽”一指:“照這條走。白聯背書三行,星眼對位。遇停火,先禮后器。錢樣先驗,輕錢不入。”小將低頭“嗯”一聲,笑里有點靦腆:“服。”太學生順手把“瓚”字記在“關口一覽”側欄,寫“遵白道”。

門邊這會兒卻推來一輛小車,車上豎紅牌,是“中軍口宣”,四個字:“徙都先期”。王吏目把“徙都記”第三卷一翻,指著“徙都四序”兩行:先老幼弱,后器械,再百官,最后車駕;四門同鳴,鐘漏同刻。他又把“回拒例”翻到最上,淡淡一句:“口宣不合。照札辦。真要先期,四門同時,一聲而動,不得自開小口。”來人面上掛不住,互相看一眼,終究自己照例寫了四行,末尾落“訖”。黑面隊長刀背在案角“篤篤”兩下,二旦把門閂橫得更穩。

申正,清渭橋東亭小會。橋那頭先來的還是陳留行郵吏,身側多了個青衣儒生,眼神亮,站在陰影里不多話。又過一刻,渭北土路上來一撥南人,衣襟寬,口音拖尾,說是江夏、江陵一帶徙來的商戶,求走白道往陳留借糧,再往江東。太學生把錢樣串掛低,一枚枚比;權星俯身示“秤舌鉛封”;王吏目把“白聯三頁—札背三行—三注勾老幼弱—回空登記”一條條點明白。南人口多話多,看見板子齊、字寫直,嘴也短了,連聲“得得”。

鑰在申正同刻合。兩岸各出一鑰,先禮后器。鑰開的一瞬間,河風把簾掀起又壓下,像在空里折了一下。白繩道先行,青繩道隨,朱繩道壓后。水手把替車簽甩出一弧,再穩穩接住,像早排練過。沒有人吼,也沒有人搶。青衣儒生從袖里摸出一枚方印,篆一個“公”字,輕輕在紙角一按;王吏目笑,不問是誰,只在角上落一個“訖”。他回手把“札背三行”的樣子壓在“會面小格”的第一頁,邊上又添一筆:“半步簽數:今日零二。”

第二只小船靠岸時,堤外草里“咝”地一聲,像有馬把氣從牙縫里擠出來。巡柵的小卒手一舉,灰溝里立刻顯出一串外八腳印,朝岸角繞。黑面隊長不喊,貼著陰影過去,一腳把那串腳印踏斷,刀背在空地“篤”一聲。徐州漢子會意,從另一側繞,一把拎住那雙深腳,把人拖出來,是個二十上下的青衣小子,袖里塞著幾根壽結繩。王吏目不罵,把“關上盜印小格”翻他鼻子底下,讓他照例寫四行,末尾落“訖”。小子手心冒汗,字卻不歪。太學生把這事記在“關口一覽”右下角,明日要曬出來。陰影里那位儒生看了一眼,目光沒波瀾,輕輕退回去。

天色向西,風力牌升了兩格。潼關方向遞來一紙回札:關外鼓急,騎隊試路;三時停火如式,鑰合同刻;堤外草柵再添一列,灰溝深半寸。末尾還是那六個字:孟德白,愿守格。王吏目把札釘進“巡牌記”,兩枚小印深淺錯落,落得穩。

傍晚時分,門里來了一隊人,衣襟整,腳步穩,是尚書臺的吏員,抱著一口小木匣,說是“策書”。王吏目讓出案幾,自己把封泥摸平,揭開。紙背兩行粗字,開頭是“制”,言“京師火徙,宗廟神主、御府圖籍、尚書臺案牘、宗室老弱,當分四序西徙,以安社稷”。承發俱全,印腳老,星眼對位。末尾另附“行在鐘漏時刻”,四門同鳴之刻標在戌初。王吏目長出一口氣,把“徙都四序”那頁翻到卷首,合在策書后面;荀府與鐘府兩位記室郎各落“承”“發”,又在“鐘漏牌”上系了兩枚小鈴。黑面隊長鼻翼輕動,短硬兩字:“來真的。”

門里立刻起了動。太學生把“徙都四序”寫大字掛低,寫得直直正正:先老幼弱,后器械,再百官,最后車駕;四門同鳴,鑰合同刻;夜封不停,門外不接。王吏目把“分序小格”分給四門:北闕先老幼弱出二百,東門器械八匣,西門百官文書各兩車,南門留守三十。黑面隊長點兵五十,專管“收刀保票、器械回收、回空登記”,先收散刀,再收亂手里的簽票,誰嘴硬,誰到“回拒例”自書四行。二旦扛門閂,徐州漢子押替車簽,權星守秤,錢樣串掛得更低;粥棚這邊水照開、鹽照到、簾照高一尺,醫署照舊“病不出坊,凈器分用”。忙而不亂,像一口釘入了城門的木楔把人心卡住。

剛起“先序”,天色忽又變了。西市方向傳來里正的快步聲:幾家年輕婦人抱著小孩,衣襟針腳細而密,邊口的小回腸收得很規矩,說是從洛陽廢城那邊走出來的。王吏目把“司隸存案樣”翻到最后一頁,命人輕聲請進里屋,不問尊卑,只認物。婦人從布包里取兩樣:一片細細的衣緣,暗結小如米;一枚小小的銅環,環面刻著一絲極淡的“壽”。衛淵沒讓她們多說,照樣寫:衣緣一片,小回腸;小壽環一枚;持來者不名;慎;留。角上按小印,落“訖”。臨簽撕半遞給她,星眼點明日右上,叮囑一句:“走白道,不要擠。”婦人點頭,眼眶紅,卻沒哭,手穩穩接過臨簽,退到簾外。黑面隊長側過臉看了一眼,鼻翼微動,卻沒問。西箱最底那包小物——舊繡帕、銅署牌、細腰繩、針法小樣、壽字鈴、小玉璜、細金絲、小木梳、太學舊樣、繒頭、衣緣、細針、壽環,以及前幾日添的那兩樣小回腸與小壽環——仍舊安安靜靜,只寫兩個字:慎,留。

戌初前一刻,四門的鐘漏先試了一遍。宣平門這邊小鈴一響,未央北闕那邊的鈴也應,東南兩門隨之同鳴。王吏目把“鑰同刻”的小條壓在鐘漏牌旁,黑面隊長看了一眼,短硬一句:“準。”第一序先從北闕起,老幼弱二百,白聯在前,粟鹽簽在后,一個個從灰線里挪過去。二旦把門閂往后退半步,照例丟“先娃娃”,徐州漢子跟一句“別擠”。隊伍沒有涌,只有鞋底在灰里發出的細細聲。第二序“器械”從東門出,替車簽在前,器械匣在后,半步簽另戳一枚,夜里不放人,只放匣。第三序“百官文書”由西門發,一車兩名吏押,札背三行寫清“留至何日、星眼位與承發小印”。南門留守的三十人里,王吏目揀了最會認字的六個,專守“回空登記”,針腳一律朝外,落“訖”。

夜色壓下來,城里燈一點一點亮起來。粥棚那邊的鍋滾得穩,醫署的簾高一尺,里正把“病不出坊”那行字描得更黑。清渭橋方向回札說:“酉時停火如式,鑰合同刻;白聯回空齊,壽結不斷;粟鹽簽兌足;灰溝外八腳印兩處已截;盜印小格曬在亭左。”末尾還是那六個字:孟德白,愿守格。王吏目把札釘進“巡牌記”,兩枚小印深淺錯落,落得穩。

夜二鼓前后,城里傳來一陣低沉的車輪聲,是“器械匣”換路。東門那邊有人想借亂把“半步簽”挪個位置,黑面隊長不吼,先撒一把灰,灰線上足跡歪了一寸,立刻露底。他刀背在案角“篤篤”兩下,二旦把門閂往前一橫,徐州漢子把“替車簽”往空地一立,先收簽,后收刀。來人被押到“回拒例”前自書四行,末尾落“訖”。圍著看熱鬧的人群像被水拍了一下,自己往兩邊散。鐘漏準刻,鑰再合一次,隊伍又順了。

更深些,成皋方向的遞騎換馬,在門外打了個照面。那人把“關刺”遞上案,指著札背三行笑:“倒省不少口水。”太學生把“鋪簿樣”翻開,叫他按指頭畫押,末尾落“訖”。遞騎灌下一碗淡鹽水,抹嘴牽馬走了。黑面隊長跟出門幾步,在灰線上看他把馬勒得平平直直,才折回來,低聲丟兩字:“手穩。”

子過半,未央北闕小會在廊下開。王允把策書和“徙都四序”攤在石案上看,先看“鑰合同刻”,后看“札背三行”,最后看“門外不接”。他只吐兩句:“煩,救命。”蔡邕把手按在“九格”上笑:“舊骨頭,長新肉。”楊彪慢聲:“旗再多,骨頭不亂。”荀府與鐘府兩位記室郎把“徙都四序、鑰合同刻、札背三行、半步簽、白道并行、回拒例曬首”抄在卷首,各落一個“訖”。廊下的風把燭火壓得斜了一指,又慢慢站直。

更鼓遠遠一跌,像在另一邊翻了個身。宣平門洞里的燈還亮著一條細線。王吏目把小匣合上,揉了揉指背。太學生把回空登記單頁穿針,針腳朝外,吹一口氣笑:“今兒白聯沒丟一張。”黑面隊長從門口走進來,刀背在案角輕輕敲了一下:“照板走。”二旦把門閂往后挪半步,對里頭吆一嗓子:“先娃娃。”徐州漢子把替車簽疊得齊又齊,塞進小箱子,叼著根草,不響。衛淵把袖里的小印按回胸口,背上的那口氣卸下去一半,心里明白:該說的都說了,該寫的也寫清楚了。夜還厚著,門口的燈沒滅,隊伍沒散。今天的活落了“訖”,明天接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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