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斗勝利的第二天。

王國歷100年，六月二十九日，上午十二點。

陽光剛透過窗簾照進房間，敲門聲就把睡眼惺忪的羅文吵醒了。

“是索比果派來了嗎？”

羅文特意叮囑過侍者要多加點糖。他慢悠悠地穿好便衣，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一名金羊騎士，還有兩名衛兵。

騎士恭敬地撫胸行禮：“亞特先生，您好。”

“你是......”羅文摸著下巴，覺得此人面熟。

“斯福·沃特。”

“沃特先生！我來諾賽那天，是不是在城門見過你？”

斯福笑了笑，眼里滿是欣賞：“是我。像您這樣的人，很難讓人忘記。若不是公務在身，我真想請您喝杯好酒，聊聊劍術。”

羅文盯著他身后的兩個衛兵：“你們找我有什么事？”

“議事會要傳喚你接受調查。”

議事會傳喚一般人物只派衛兵就夠了，但羅文這樣的大角色就要金羊騎士出馬。

羅文暗感不妙：“調查？調查我什么？”

斯福解釋道：“有關詭劍比斯的死亡。”

“啊？他死了？”

羅文感到難以置信。他雖給比斯造成了重傷，但以對方的體質絕不可能就此死掉。

“你不用擔心。很多人都目擊到比斯自殺了。”

斯福提到比斯，心情復雜。

七年前，他和比斯是同一批加入騎士團的新人。比斯在競爭商會代言時，輸給了麥恩托夫，隨后憤然退團。在那之后，斯福和比斯的關系也微妙起來。

羅文問道：“他為什么自殺？”

斯福搖了搖頭：“大概是受不了決斗失敗的打擊。”

目擊者稱，比斯輸掉后，被舞女們攙扶到沙發上。他又累又渴，嚷嚷著讓舞女上酒，說馬上就去找羅文復仇。

取酒的舞女是個笨手笨腳的新人，竟然把喜瑪弗酒拿錯成了檸檬水。

比斯毫無察覺地喝了一口檸檬水。他吞咽一口，突然愣住，神情漠然。人們都以為他要暈厥了，誰知他突然神色一變，嚎啕大哭起來。

“我這么污濁的人，怎么配喝檸檬水呢？”

留下這句遺言，比斯就用最后一點力氣自殺了。

羅文聽了這故事，百思不得其解——居然有喝檸檬水過敏的人嗎？

斯福嘆了口氣：“他太看重名利了，所以才會想不開吧。”

羅文沒有接話，腦子里閃過昨晚和比斯決斗的畫面。

賞金獵人靠名聲和金錢謀生，渴望被認可本身沒錯，有動力才能多做事。可比斯偏要用那些下三濫的手段，造謠、綁架、詆毀無辜的村民，落到這個結局，說是咎由自取也不為過。

只是可惜了那一身劍術，本能做更多的善事。

“所以，你們為什么傳喚我？我犯法了么？”

羅文知道事情有點麻煩。賭劍決斗這種事，如果衛兵較真，絕對能給他一次處罰。

斯福禮貌地解釋：“比斯死后，衛兵和辦事員們連夜調查，發現了他賄賂政客、散布謠言的證據。事情與你有關，議事會需要你配合問話。”

羅文稍微松了口氣，答應跟他們走。

他們乘坐馬車趕路半個小時，到達目的地——金羊院。

議事會是諾賽的權力機構，位于金羊院中。十八根石柱環列，柱身鑿出凹槽，槽內嵌著金色羊頭。穹頂嵌著青銅星圖，印有亞肯伯爵的標識。

諾賽的勢力錯綜復雜。名義上，伯爵至高無上。可是伯爵近年身體欠佳，越來越多的公務都甩給了議事會。原本的12名護民官，分成了新派和舊派。簡單地說，新派親近商會，舊派親近伯爵。

傳喚羅文的護民官，是新來的第13位護民官。

門廳內，整個一樓都是忙碌的辦事員。

斯福說，新護民官上任，審閱了過去一年的所有工作，提出了許多改進意見。

羅文笑著搖頭：“她真不怕得罪人。”

斯福以為羅文對護民官有所不滿，主動解釋：“她也為很多遭受不公的辦事員提高了待遇。總的來說，我認為她是很有能力的人。”

到了二樓，斯福把護民官辦公室的房間號告訴羅文：“你得一個人進去，我在樓下等候。”

羅文敲了敲門，聲音洪亮：“羅文?亞特接受傳喚。”

門內傳來一道清冷又熟悉的女聲：“請進吧，亞特先生。”

房間內彌漫著法特蘭花的芬芳，一個大美人正坐在辦公桌后。

她一襲紅發披在肩頭，白色的護民官制袍襯得皮膚愈發白皙，左肩的金色羊頭標識格外顯眼。

見羅文進來，她放下手里的公文，碧藍色的眼眸落在他身上，抬手示意：

“亞特先生請坐。我是新任護民官莎娜?戴維斯。”

羅文乖乖地坐下了。這個美女看起來非常嚴肅。

莎娜手肘搭在桌上，雙手合掌：“那么，亞特先生，你來諾賽之后生活得怎么樣？”

“不錯，吃得好睡得也好。”

“嗯。之前讓你住在小村子里，是有點委屈。”

“這倒沒有，我還挺懷念住在村子的感覺。我覺得，村民比諾賽市民更質樸。這話別說出去。”

莎娜笑了一聲，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是諾賽的大紅人啊，街頭巷尾都是你的消息。我從窗外隨便喊一個人，他都在過去一小時提到過亞特先生。”

她對此并不意外。羅文是她認可的人，是最勇敢無畏的旅人。

如果羅文昨天來金羊院尋求幫助，莎娜有一百種辦法讓比斯萬劫不復。但是羅文沒來，她就不會主動插手。她相信羅文一定會贏下比斯。

紅發順著莎娜的脖頸滑落，她繼續說道：“你應該被更多人看見，這是崇高之人的宿命。”

羅文嘆了口氣：“出名也不是什么好事。截止目前，我被小屁孩纏上、被賞金獵人造謠、被不明事理的市民詆毀，麻煩死了。”

莎娜搖了搖頭，語氣惋惜：“確實很可憐。如果再有造謠誹謗的事，可以直接報告護民官。”

羅文聳肩說道：“算了吧，我看護民官大人挺忙的。而且我也樂意自己動手解決。”

莎娜的臉龐向前傾斜，輕聲念道：“你見過伯爵了么？”

羅文否認了：“還沒，他老人家貌似身體不好。”

“你抓到吸血鬼了？”

“事情很復雜，等會兒再詳細告訴你。”

“找到心儀的妻子了？”

“昨天剛剛結婚。”

“真是恭喜你了。”

“戴維斯小姐！”

羅文兩手叉腰，忍不住問道：“調查的事怎么樣了？到底需要我配合什么？”

“調查？”

莎娜舉起一張文件，瀏覽幾眼：“你說詭劍比斯？該調查的都查出來了。他私藏的違禁品全部沒收，行賄的辦事員也被我處分了。善后工作基本完成，你不會有風險。”

“啊？他才自殺了半天，你就調查完了？”

“半天？那是將近十二個小時，足夠我把諾賽堆積的所有公務批示一遍。如果辦事員和衛兵連這點效率都沒有，那他們就該擔心自己的工資了。”

莎娜昨日剛剛就任。僅一天的時間里，她就處罰了 5名偷懶的辦事員和 12名紀律松散的衛兵，還給9位長期在一線吃苦的見習衛兵提高了50%的工資。

羅文有點疑惑：“既然你把比斯的事調查清楚了，那要我配合調查什么？”

“配合調查？我只是喊老朋友過來敘舊而已。”

莎娜空靈澄澈的雙眼一眨一眨，語氣也柔和起來。

羅文終于松了口氣，不滿地嘟囔：“莎娜！我真以為你有公事要說。那些衛兵說，議事會喊我來接受調查。”

莎娜為難地皺眉：“我必須這么說。如果我說我想和老朋友敘舊，衛兵能幫我請你過來么？”

她不愿去塔尼克木屋，又要坐馬車，又要在一樓等侍者通報，太浪費時間。

羅文聳了聳肩：“護民官大人剛上任就濫用職權，諾賽要完蛋了。”

莎娜微笑著舉手反駁：“可不是這樣！我是說想和老朋友敘舊，可沒說只是敘舊而已。”

說完，她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透明小袋。小袋里裝著灰暗的渣滓。

不等她介紹，羅文就把手指點擊上去。

【單位名稱：木鴉毒】

“木鴉毒？”

羅文聽過這個名字。對于活在勇者洛白時代的老古董，他第一次親眼見到這種新鮮玩意。

莎娜悠悠地開口：“這是一種魔法藥物，能讓服用者獲得短暫的快感。然而，藥物本身具有強成癮性，還會摧殘服用者的精神和肉體。”

短期服用者，可以在教堂用凈化魔法治愈。長期服用者，恐怕必須廢掉魔力，肉身重塑。

“這是毒品啊！”羅文立即撤開放在透明袋上的手指。

“這叫毒物。”莎娜糾正道。

隨后，她伸手抓住羅文的右手腕：“羅文，很抱歉打擾你抓捕吸血鬼的計劃。但我需要你，我必須依靠你的力量。我以摯友的身份，懇請你的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