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的紅布盒子還沾著未擦凈的黑漬,那是從31號殘片中滲出的“遺忘液”——張倩說過,這是被時間線吞噬的記憶在消亡前最后的掙扎。林夏把硬盤貼在胸口,能感覺到里面的電流聲,像極了31號最后那句“活著的味道”的尾音。
“目標坐標在地下三層。”沈鳴的右眼泛起更濃的金芒,他的“看透之眼”穿透了實驗室的白墻,投射出一幅重疊的空間投影:潮濕的水泥臺階向下延伸,每一層都刻著歪斜的時間標記——“2003.5.17”“2012.9.3”“2025.8.24”……最底層的標記被血紅色覆蓋,旁邊畫著個扭曲的符號,像團亂麻。
“那是‘無序體’的巢穴入口。”陳默抽出軍刺,刀身嗡鳴著震開黑漬,“張倩說,每個時間裂縫的終端都藏著被實驗撕碎的‘活人標本’——他們的記憶被抽離,身體變成無序體的養料。”
林夏的“動態捕捉”天賦突然瘋狂跳動,視網膜上炸開猩紅警報:【檢測到時間亂流(強度:SS)】【警告:記憶錨點偏移】。她扶住墻,指尖觸到一片潮濕——不是水,是某種粘稠的、帶著鐵銹味的液體。
“看這里。”沈鳴蹲下,用晶體劃開地面的裂縫。暗紅色的液體涌出來,里面漂浮著半枚校徽——是林夏高中校徽的碎片,邊緣還沾著褪色的藍漆。“這是……”
“你的記憶。”陳默的聲音低下去,“無序體在吞噬時間線時,會把關鍵錨點的‘實物證據’扯出來。這枚校徽屬于2025年的你,說明時間裂縫已經蔓延到現在了。”
林夏的喉嚨發緊。她想起今天早上出門時,玄關的校徽掛墜突然裂開一道縫,當時只當是金屬疲勞,現在才意識到——那是時間線在被啃食的痕跡。
三人沿著臺階往下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破碎的鏡面上。墻壁上的時間標記開始扭曲,2012年的“9.3”和2003年的“5.17”重疊成模糊的色塊,偶爾閃過幾個清晰的畫面:穿病號服的女孩在哭(是31號?),戴金絲眼鏡的男人在敲鍵盤(實驗員?),還有個穿白大褂的背影舉著注射器,針管里流動著幽藍的液體……
“小心!”沈鳴猛地拽住林夏。她的腳差點踩空——原本堅實的臺階突然變成了半透明的薄膜,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洞,里面漂浮著無數張照片:有林夏和沈鳴在便利店買關東煮的側影,有陳默在訓練場練刀的背影,甚至有張模糊的合影,背景是棵老梧桐樹,樹下站著個扎高馬尾的女孩,后頸插著導線……
“是31號的記憶殘片。”沈鳴的“看透之眼”解析出照片的底層數據,“她在時間線里種了‘錨’,用我們的記憶做養料,延緩自己的消散。”
陳默的軍刺突然刺中空氣。一道黑影從裂縫里竄出,像團被揉皺的紙,卻長著人的輪廓——四肢細長,關節反折,臉上沒有五官,只有片不斷蠕動的黑色霧氣。“無序體·初級形態。”陳默低喝一聲,刀身泛起冷光,“別讓它碰到你們,它會吸食記憶!”
無序體發出尖銳的嘶鳴,黑霧瞬間擴散,纏上林夏的手腕。她疼得倒抽冷氣,感覺有冰涼的東西在往皮膚里鉆——是被抽離的記憶碎片:上周和沈鳴在圖書館復習的畫面,昨天早上張倩塞給她的熱豆漿,還有更早的,七歲時媽媽給她編的麻花辮……
“林夏!”沈鳴的晶體迸發出強光,暫時逼退了黑霧。他握住林夏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來,“用‘動態捕捉’鎖定它的核心!無序體沒有實體,弱點在記憶最密集的地方!”
林夏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動態捕捉”的視野里,無序體的輪廓變得清晰:黑霧中心有個跳動的紅點,像顆被包裹的心臟,周圍纏繞著無數記憶絲線——都是她和沈鳴、陳默的。
“就是那里!”她指向紅點,“用晶體劈它!”
沈鳴的右眼金光大盛,晶體隨著他的手勢劈出一道弧光。黑霧劇烈翻滾,紅點暴露出來。陳默的軍刺趁機刺入,黑霧發出類似人類的哀鳴,逐漸消散,只在墻上留下一片焦黑的印記,形狀像只攤開的手,掌心里刻著個數字:“3”。
“第一層。”沈鳴擦了擦額角的汗,“無序體有七層形態,每摧毀一層,時間線的裂縫就會縮小一點。”
他們繼續往下走,第二層的臺階變成了液態的時間——踩上去會濺起細碎的記憶片段:有嬰兒的啼哭,有婚禮的掌聲,有葬禮的哭聲。林夏的“動態捕捉”顯示,這里的無序體形態更凝實,黑霧里隱約能看出人的輪廓——是個穿白大褂的女人,后頸插著導線,正是31號!
“她還在抵抗。”沈鳴的聲音發沉,“無序體在復制她的意識,用她的痛苦當養分。”
第三層的臺階是由記憶殘片堆砌的。林夏踩上去,腳下的碎片突然翻涌成畫面:2003年的深夜,31號跪在服務器前,后頸的導線滲著血,屏幕上滾動著“錨點錯誤”的亂碼;她抓起一把剪刀,剪斷了連接心臟的導線,鮮血濺在鍵盤上,染紅了“033號”的編號;最后一幕,她抱著硬盤蜷縮在角落,輕聲說:“原來……活著的味道,是這樣的。”
“這是她的記憶。”林夏輕聲說,“她在求救。”
第四層的無序體開始說話了。它的聲音像31號,又像無數個被吞噬的實驗體的混合體,帶著尖銳的顫音:“你們以為救了她?她只是個工具!實驗需要她記錄死亡,需要她困住時間線!你們現在放她走,所有時間線都會崩潰!”
“閉嘴!”陳默的軍刺刺穿了它的話音,“她不是工具,她是個人!”
第五層的臺階變成了鏡子迷宮。每一面鏡子里都映著不同的場景:有林夏獨自在實驗室的孤獨,有沈鳴被時間線反噬的痛苦,有陳默失去戰友的憤怒。無序體的黑霧纏繞在鏡面上,把鏡子里的“他們”扭曲成怪物——林夏的眼睛變成血紅色,沈鳴的晶體裂成碎片,陳默的軍刺插在自己的心臟上。
“看看吧!”無序體的聲音里帶著嘲諷,“你們的記憶有多脆弱?只要我撕碎這些錨點,你們也會變成和我一樣的怪物!”
林夏的“動態捕捉”突然失效了。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突然分不清哪個是真實的——是現在這個害怕得發抖的林夏,還是未來那個被時間線吞噬的瘋子?
“林夏!”沈鳴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看著我!”他的右眼里沒有金光,只有最普通的、帶著擔憂的黑瞳,“你不是錨點,你是‘活人’。你的記憶不是用來被撕碎的,是用來證明我們存在的。”
陳默舉起硬盤,碎裂的鏡面映出里面的字跡:“致033號:當你看到這里時,我已經學會了‘活’。時間線還在回流,但這一次,我會和你們一起……”
林夏的眼淚滴在鏡子上,模糊了所有扭曲的畫面。她抬起手,指尖觸到鏡面——不是冰涼的玻璃,而是溫熱的、帶著心跳的皮膚。
“我不是錨點。”她說,“我是林夏。我記得沈鳴的晶體第一次發光時,他緊張得手都在抖;我記得陳默教我認刀紋時,故意把西瓜切得歪歪扭扭;我記得31號在最后說,活著的味道是甜的。”
鏡子里的怪物發出尖叫,黑霧開始崩解。第六層的臺階上,無序體的形態徹底瓦解,露出了核心——那是一枚銀色的芯片,表面刻著“時間錨點-031號”。
“原來如此。”沈鳴撿起芯片,“31號把自己做成了錨點,用芯片鎖住了部分時間線。無序體在吞噬她的芯片,所以才會復制她的意識。”
第七層的臺階消失了。他們站在一片虛無中,前方漂浮著無數個時間球的碎片:有2003年的實驗室,有2025年的街道,有未來的廢墟,還有……一片空白。
“那是未被記錄的時間線。”沈鳴的“看透之眼”看穿了虛無,“31號用芯片修復了一部分,但還差最后一塊——她需要‘活人’的記憶來填補空白。”
林夏摸向胸口的硬盤。31號的聲音突然在她腦海里響起,比任何時候都清晰:“033號,幫我個忙。去未來的廢墟看看,那里有我沒能寫完的‘活著’的故事。”
“怎么去?”林夏問。
“用你的記憶當鑰匙。”沈鳴指向最近的未來時間球,“但那里的時間線很不穩定,可能會被撕碎記憶……”
“我愿意。”林夏打斷他,把硬盤貼在時間球上。硬盤表面的裂痕發出強光,時間球開始旋轉,逐漸展開成一條隧道,隧道的盡頭是片橘色的天空——那是2025年8月24日的黃昏,和她記憶里的樣子分毫不差。
“等等!”陳默突然拉住她,“張倩老師說過,未來時間線里有‘時間狩獵者’,他們會……”
“我知道。”林夏回頭笑了笑,“但31號需要我。而且……”她的掌心傳來溫暖,“你不是說,活著的味道是甜的嗎?我想親自去嘗嘗。”
隧道盡頭,橘色的夕陽正落在老梧桐樹上。樹下站著個扎高馬尾的女孩,后頸插著導線,卻仰著頭,笑得像個孩子。
(第十八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