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嘛……”托爾的笑聲忽然收斂,打了個巨大的酒嗝,身體微微晃了晃,眼神有些飄忽,暴露出醉意更深了。他伸出粗壯的手指,有些含糊地點了點四周宏偉壯麗的建筑群和那永恒奔騰的彩虹橋。
“還是……嗝……還是有點空曠,是不是?”他嘟囔著,聲音不再那么洪亮,反而帶上了一點抱怨和炫耀混雜的語氣,“神王的居所,光有柱子和大廳可不行……需要神侍運轉(zhuǎn)神則,需要英靈拱衛(wèi)神庭……需要……呃……需要把彩虹橋的力量引導得更穩(wěn)定些,連接到其他……其他未來的界域……”
他努力想說得更清晰,但舌頭顯然有點不聽使喚。
“這一切都要……嗝……建設(shè)!偉大的建設(shè)!就像我的金宮……還在熔煉星核呢……”托爾擺擺手,仿佛在驅(qū)趕什么無形的麻煩,“我,神王托爾,偉大的目標在前!這些瑣碎的事情……總不能事事親為吧?太掉價了!”
他猛地轉(zhuǎn)過頭,那雙醉意朦朧卻又閃爍著某種算計精光的藍眼睛,死死盯住孫良玄被兜帽遮蔽的臉。
“所以!孫良玄!黑暗神使……我知曉你的力量,也欣賞你的……嗯……安靜!”托爾用力拍了拍孫良玄的肩膀,力道比之前更大,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留下來!做我的神王使者!就在這阿斯加德!就在我這偉大的雷界!”
“使者?”孫良玄的聲音依舊不起波瀾,但尾音似乎微微拉長了一絲。
“對!使者!”托爾大聲肯定,酒氣噴涌,“替我巡視懸庭,監(jiān)察建造!傳達我的意志!應對那些……呃……可能來打探或者找麻煩的雜碎!比如阿拉那種不開眼的!”他似乎又想起了巨人王,語氣再次帶上怒意,但很快又被自我陶醉取代。“看看其他人……哎,都指望不上!忙!都太忙了!”
他搖晃著身體,開始掰著手指頭數(shù)落,醉態(tài)可掬,卻也清晰地流露出新晉神王無人可用的窘迫與急于搭建班底的急切:
“希芙,我的王后……她那頭該死的金發(fā)最近總被星塵沾染,整天忙著在金宮未來的花園里試驗什么‘星光玫瑰’,說什么要匹配神后的身份……沒空!”托爾撇撇嘴,顯然對這種“瑣事”嗤之以鼻。
“范達爾那幾個浪蕩子?別提了!聽說西邊星域發(fā)現(xiàn)了一片由液態(tài)琥珀構(gòu)成的海洋,里面有歌唱的珍珠美人……他們幾個早就跑去‘取材’了!指望他們守著懸庭?哼!”托爾一臉不屑。
“海姆達爾?”托爾指了指彩虹橋盡頭的方向,“那個‘守門人’?眼睛雖然能看到九界,可他的職責就是釘死在彩虹橋的起點!一步都不能動!監(jiān)察諸界入口才是他的活,懸庭內(nèi)務他可管不著!”
“至于那些住在島嶼山脈內(nèi)部熔爐之心的侏儒工匠大師們……”托爾的臉皺成一團,仿佛想起了什么極其麻煩的事情,“布洛克那個老頑固!帶著他那一幫子人,整天泡在星核熔爐里敲敲打打,為了金宮墻壁上幾個符文陣列的微調(diào),能跟我爭上三天三夜!說什么神王居所必須完美無瑕……煩死了!讓他們專心造房子都忙不過來,哪還有空管別的事?”
他重重嘆了口氣,像是承受了天大的委屈,身體又晃了晃,差點沒站穩(wěn)。
“你看!數(shù)來數(shù)去,我堂堂神王托爾,身邊能用的人竟然……呃……捉襟見肘!”他用力揮舞著粗壯的手臂,加強語氣,“而你!”他再次指向?qū)O良玄,眼神灼熱,“力量足夠!身份足夠!還正好……呃……有空!這簡直是星辰的指引!命運的安排!”
托爾又抓起酒杯猛灌一口,似乎在為自己的“英明決斷”慶賀。他抹了抹嘴邊的酒漬,身體前傾,帶著一種酒醉后的推心置腹,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得不容置疑:
“想想吧,孫良玄!在九界誕生的源頭之地,在俯瞰人間萬物的雷界懸庭!成為神王的代言者!這比你那在黑暗里鼓搗些……嗯……不太方便說的事情,要有前途得多吧?”他擠了擠眼,帶著一種粗陋的暗示,“留下來!幫我!阿斯加德不會虧待你!雷霆的榮耀,將與你共享!”
他的話語充滿了誘惑的許諾,卻也清晰地傳達出一種急切的需求和一個新王權(quán)根基不穩(wěn)的現(xiàn)狀。那雙醉眼朦朧的藍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對孫良玄點頭應允的期待。
孫良玄沉默著。
墨色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雕像,站在光芒萬丈、雷霆環(huán)繞的懸庭邊緣。腳下是奔流不息的彩虹光河,身后是高大醉態(tài)、散發(fā)著強烈酒氣與權(quán)力欲望的新晉神王。
兜帽的陰影之下,那雙深淵般的眼眸深處,映照著眼前神域的壯麗輝煌,也倒映著風暴海中巖龜那汩汩冒血的巨大創(chuàng)口,巨人王阿拉那純粹而傲慢的背影,以及剛剛托爾聽聞噩耗后那瞬間的驚怒與迅速被酒意和自大覆蓋的復雜表情。
風暴海的血腥氣息,似乎又透過時空的阻隔,悄然彌漫在他的感知邊緣。
一個決斷,如同冰冷的磐石,在他心中緩緩沉落。
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醉意盎然、充滿期待的雷神托爾。
“……承蒙神王冕下抬愛。”孫良玄冰涼的聲音終于響起,打破了懸庭的沉寂,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如同冰珠落入宮殿的大理石地板上。
孫良玄的沉默,如同投入奔涌彩虹光河中的一顆墨色星辰,沒有掀起一絲漣漪,卻讓整個雷霆懸庭的氣氛陡然變得凝滯。永恒的能量嗡鳴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壓制,變得低沉而遙遠。托爾那雙醉意朦朧、充滿期待與不容置疑的藍眼睛里,開始浮現(xiàn)一絲不耐與不易察覺的審視。
雷神托爾習慣了他的雷霆之怒或豪邁笑聲能立刻得到回應。孫良玄這深淵般的寂靜,讓他新晉神王的自信邊緣,掠過一縷被冒犯的微光。他喉嚨里發(fā)出不滿的咕噥,正要再次開口,用更強的氣勢和許諾壓下這異常的安靜。
就在這時,孫良玄緩緩抬起了頭。兜帽的陰影依舊遮蔽著他大部分面容,但托爾能感覺到兩道冰冷的、仿佛能穿透靈魂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承蒙神王冕下抬愛。”孫良玄冰涼的聲音終于響起,如同極地寒風刮過滾燙的熔巖表面,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驅(qū)散了托爾身上濃郁的酒氣帶來的混沌感。“俯瞰人間萬物的雷界懸庭,九界誕生的源頭……確實氣象非凡。”
托爾臉上的肌肉松弛下來,得意之色重新爬上眉梢。他就知道!誰能抵擋阿斯加德的榮光和他神王托爾的器重?
“不過,”孫良玄話鋒一轉(zhuǎn),那冰冷的語調(diào)沒有絲毫起伏,卻像一把無形的匕首,精準地刺向托爾刻意回避的角落,“冕下方才提及巨人王阿拉之事,似乎……尚有未盡之語?”
托爾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阿拉,那個名字連同他徒手捏碎三萬年龜甲的畫面,像一根冰冷的刺,再次扎進他因酒精和新權(quán)柄而過度膨脹的自信里。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狼狽和惱怒,粗聲粗氣地揮手道:“哼!一個蠻橫無禮的石頭腦袋罷了!捏碎個龜殼算什么本事?待我阿斯加德建成,雷霆神軍所指,管教他安分守己!提他作甚!掃興!”
他試圖用更大的聲音和更夸張的動作來掩蓋那一瞬間的底氣不足,甚至又憑空凝聚出能量酒杯,作勢要喝,仿佛酒精能沖刷掉那點令他不安的忌憚。
“掃興?”孫良玄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卻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或許吧。只是,那位‘蠻橫無禮的石頭腦袋’,在捏碎龜甲、抽取其本源精華時,曾留下了一句話。不知神王冕下,是否有興趣一聽?”
托爾舉杯的動作徹底停住了。那雙湛藍的眼睛瞇了起來,醉意被強行壓下了幾分,銳利的鋒芒在其中閃爍。“一句話?他說什么?”他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警惕和壓抑的怒意。阿拉留下的話,絕對不是什么好話!這個黑暗神使,到底想干什么?
孫良玄向前微微踏出半步。他墨色的袍角拂過腳下晶瑩剔透、映照著彩虹光暈的地面,仿佛黑暗在侵蝕光明。“巨人王阿拉,將凝聚了龜甲碎片精華的混沌之石托于掌心,望向這片……”孫良玄頓了頓,兜帽的陰影似乎轉(zhuǎn)向了懸庭之外,那永恒奔騰的彩虹橋和無盡的靛青色虛空,“望向這片新生的‘雷界’。他說——”
孫良玄刻意停頓了一下,讓寂靜再次充斥空間,只有遠處雷霆議事廳尖頂上那永恒燃燒的雷云核心,發(fā)出低沉而持續(xù)的咆哮。托爾屏住了呼吸,手中的能量酒杯邊緣,細微的電弧不受控制地噼啪作響。
孫良玄模仿著巨人王那低沉、渾厚、如同巨石撞擊般的聲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敲打在托爾的心鼓上:
“‘脆弱的玩具。希望那個玩雷的莽夫,能把它搭得更結(jié)實些。否則……’”
話音落下,死寂。
托爾臉上的醉意如同潮水般褪去,瞬間漲紅的臉色又被一股狂暴的煞白取代。他額頭青筋暴起,虬髯根根如鋼針般倒豎。手中的能量酒杯“轟”的一聲炸成漫天狂暴的電漿碎片,刺目的光芒瞬間照亮了他因極度憤怒而扭曲的臉龐!
“混蛋——!!!”一聲蘊含著毀滅性能量的咆哮從托爾胸腔深處炸開!音浪如同實質(zhì)的沖擊波,以他為中心猛然擴散!
“噼啪——咔嚓!”
懸庭邊緣,一根聳立的雷霆巖巨柱上,一道粗大的裂痕驟然顯現(xiàn),細密的碎石簌簌落下!附近懸浮的幾塊小型能量水晶結(jié)構(gòu)體劇烈搖晃,其中一塊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哀鳴,表面崩開蛛網(wǎng)般的裂痕,光芒急劇黯淡!彩虹橋奔涌的神光河流仿佛也被這聲咆哮驚擾,靠近懸庭的一段光芒劇烈地搖曳了幾下,發(fā)出更高頻率的嗡鳴!
整個阿斯加德懸庭,在這位新晉神王失控的怒火下,都為之震顫!
托爾渾身纏繞著暴走的藍白色電弧,猩紅的雷漿披風瘋狂舞動,如同燃燒的血旗!懸浮在側(cè)的妙爾尼爾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狂暴的殺意,發(fā)出一聲尖銳刺耳的長鳴,瞬間飛入托爾巨大的手掌中!斧刃上凝聚的液態(tài)雷霆符文光芒大盛,毀滅性的能量波動讓周圍的空間都開始微微扭曲!
“阿拉!!!”托爾的怒吼震得整個懸庭嗡嗡作響,腳下的晶化平臺裂紋蔓延!“卑劣的巨人!竟敢……竟敢如此蔑視神王!蔑視阿斯加德!渺視帝俊陛下的偉業(yè)!我要把他那顆石頭腦袋砸進九幽最深的地縫里去!用他的骨頭鋪我的彩虹橋!!!”
他狂暴地揮舞著風暴戰(zhàn)斧,每一次揮動都帶起撕裂空氣的尖嘯和狂暴的電蛇,在他身周形成一片毀滅的雷暴領(lǐng)域!議事廳那由躍動電弧構(gòu)成的大門感應到主人的怒火,雷光驟然暴漲,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轟鳴!懸庭的能量嗡鳴徹底被這狂暴的雷霆之怒所淹沒。
托爾徹底被點燃了。阿拉留下的那句話,精準無比地戳中了他最敏感、最不容觸碰的逆鱗——對他新獲得的神王權(quán)柄的蔑視!對他視為榮耀與力量的阿斯加德的侮辱!對他所追隨的帝俊至高計劃的褻瀆!尤其是在他剛剛還在孫良玄面前極力炫耀、企圖招攬對方的時候,這句來自敵人赤裸裸的嘲諷,無異于當眾狠狠扇了他一記耳光!
孫良玄靜靜地站在雷暴領(lǐng)域的邊緣,墨袍在狂暴的氣流和逸散的電流中獵獵作響,卻如同扎根于虛空的礁石,巋然不動。兜帽下的陰影中,那雙深淵般的眼眸平靜地注視著陷入狂怒的神王,仿佛在欣賞一幕精心編排的戲劇。他成功地用一句話,將托爾那顆因酒精和權(quán)力而過度膨脹的心臟,引爆成了毀滅性的雷霆風暴。
良久,托爾胸口的劇烈起伏才稍稍平復,但眼中的怒火絲毫未減,反而如同被淬煉過的雷鋼,更加冰冷刺骨。他死死攥著妙爾尼爾的斧柄,指關(guān)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發(fā)白。
“他……在哪?”托爾的聲音嘶啞,充滿了壓抑到極致的殺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在齒縫間碾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