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不是周郎君又是誰。”

“諸位父老鄉親，”

被眾人高舉肩頭，周處抱拳環顧，聲音沉穩有力，高聲道，“陽羨三害的最后一害北河惡蛟已除，今后大家不必再為此擔驚受怕了。”

有親人為之所害的鄉人在人群中放聲痛哭。

“讓開！讓老子看看！”有漁夫擠到最前面，他看清那猙獰的蛟首，渾身發抖，雙眼血紅。

“就是它！我爹在北河上打漁，被就是這頭畜生拖入河底，我爹自從那再也沒回來！”

那天河邊所見的老婦人聞訊趕來，看著蛟尸，茫然后竟是清醒過來，抱著一只繡鞋痛哭流涕，不能自已。

“整整十年，我苦命的孫女啊……

這惡畜生終于伏誅了。”

旁人感嘆的說起這位可憐的老婦人，去年乖巧聽話的孫女在河邊浣衣時，被惡蛟叼去，拖入河里，只給老人留下一只鞋，讓人同情。

更多失去親人的百姓涌上前來，有人用菜刀砍向蛟尸，有人放聲痛哭。

“周郎君，我等在這里謝謝你的恩情了！你是我們陽羨的英雄，我們這些苦命人的恩人！”

不知是誰帶的頭，十幾個年輕人突然將周處高高拋起。

“英雄！”“陽羨的大恩人！”

歡呼聲此起彼伏。

被不停拋起，半空中周處見著眾人笑顏，如放下一塊大石舒了口氣，心中一股欣喜。

如約除去三害，總算可以自己彌補一些以往識人不明對其他人的傷害。

一個外鄉人呆呆地站在路邊，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山羊胡，仍是不敢置信。“這可是蛟龍啊……”

“嘿，外鄉人，這你你們不知道了吧，我們陽羨的周郎那是神將下凡轉世，降生時就力大無窮，三歲能舉石臼，七歲倒拽耕牛。

老漢我在這條街賣了三十年炊餅，可以說是看著周郎君長大的，從小我就知道這孩子不一般。”

街口賣炊餅的老漢紅光滿面，與有榮焉的豎起拇指，言之鑿鑿周處是神仙下凡。

有熟識的街坊忍不住偷笑。

這老漢不久前還躲在攤子后頭罵過周煞星、周太歲，如今倒成了看著長大的親近人了，一口一個周郎。

不過現在恐怕確實沒人再會叫周家郎君為煞星、太歲了。

街坊們投去驚羨的目光。

如今陽羨人人視周處之為浪子回頭的英雄健兒，交口稱贊。

鄉民簇擁高舉著周處，一路往他家而去，一路上萬人空巷，青壯們宣揚著周處除蛟的事跡。

雖然眼下萬人歡呼，十分風光，周處其實更想直接立即飛奔到關公神像前復命。

他總覺得關公又是費心點化自己，又是考驗品性膽魄。

也許說不得，關公菩薩也許是萬一想引他入修行一道，做個座下弟子？

再不濟也能關公廟下掛職，來日當個廟神神將？

只是鄉親一片好意不好推拒，周處被隊伍一路簇擁著，敲鑼打鼓，歡送除害英雄回家。

街道邊被擠到一旁的隊伍中，徒弟看見蛟尸，慌忙道：“師父，真是一條蛟龍，這偏僻鄉下竟有人能打死蛟龍！”

轎簾微掀，老者渾濁的眼珠看著七八丈長的蛟龍尸首閃過一絲驚色，卻又立即恢復淡然。

聲音從轎內飄出：“不過是一條幼蛟而已。”

“師父，此人非同尋常，我們這回要不要換一個地方……”

望著人群簇擁的周處，馮達強神色忌憚，眼神閃爍不定。

“慌什么？”

郭路瞧見弟子不濟事的膽小樣子，不悅的訓斥一聲，暗運法術，眼底泛起一抹靈光觀瞧。

只見那個被人簇擁的英武青年，精氣渾厚旺盛的如焰沖霄，幾乎堪比蛟龍。

“沒有一絲法力在身，魂魄尚有陰渣，絕非神仙轉世，大概走運以前僥幸服用過什么異果。”

他不以為意，在隊伍中的玄明身上稍稍停留了下，目光一掃而過。

“這倒是有個修煉之人，不過道行低淺，不足為慮。”

就在這時，被眾人高舉的周處忽然隱隱有被人窺探的感覺，背后一涼，仿佛從里到外都被人看了通透，轉身回頭。

瞧見街邊隊伍中有臺八抬轎輦，排場惹眼。

一位老者坐在上面，半合眼眸，好似對凡塵世事不太關心，道貌岸然的出塵派頭。

他不由多瞧了兩眼，掃過卦幡。

難道是個有法力在身通曉卜算之道的修煉之人？

豪奴伺候左右，前呼后擁過街，總感覺不像什么正道清修。

“倒是敏銳。”

鄉民簇擁著周處走遠，郭路輕笑一聲，隨口對隊伍下令。

“跟上。”

“師父，難道要拿他當給我們在鄱陽打出名聲的第一人，他畢竟能打死蛟龍，我們還是……”

馮達強想到什么，吃驚道。

“怕什么。

打死了水中惡蛟，他的名聲會立即轟傳一郡，我們且借一借他生前的這份‘大好’名聲。”

耳聽六路，其他人議論的周處家世過往都落在耳中，郭路冷嘲道。

“一個死到臨頭還不知的無知蠢貨罷了。

由蛇變蛟，起碼要歷經千年修煉，再或者龍與蛇交，雜生蛟龍。

這條幼蛟的父母要么是千年蛟精，要么是龍族一員。

不論哪一種可能——這個小子都離死不遠了。”

他再度瞥了眼幼蛟尸體，慢悠悠放下轎簾。

“這回興許都用不著本座出手。”

到了周府門前。

周處站在府前石階上，身后朱漆大門洞開，他雙臂一振，喧鬧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

“諸位父老！”面對眾鄉親，他抱拳環視，聲音沉厚如鐘，“周某年少荒唐，識人不明，因門下惡客所作，與南山虎、北河蛟并稱三害，實乃畢生之恥。”

“今日除去二害，痛改前非，不敢求恕。唯愿鄉親們以觀后效！”

頃刻間歡聲雷動，振臂高呼。

說罷，周處就要邁步進門。

忽聽人群后方傳來一聲慢條斯理的高喝：“周郎君，且留步！”

人群如潮水分開，露出后面那支顯眼的卜者隊伍。

說話的是年輕的弟子，騎在馬上，姿態傲然，抱拳敬天。

“周郎君除蛟壯舉，鄉里傳唱。可惜——”

他輕輕搖頭，故意拖長聲調，好像為之感嘆，“方才家師起卦，算出郎君你七日之內……必有血光之災，魂斷九泉啊。”

長街驟然死寂。

一眾鄉親不敢置信，抬蛟尸的獵戶們都僵在原地。

“他……他剛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