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待客之道
- 這個反派過于穩健
- 瘋狂偷吃你家大米
- 4082字
- 2025-08-25 03:10:52
秦飛羽落座,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那個白衣女子。
那女子只是垂著眼,專注于給江然布菜,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好似一尊精美的瓷偶。
“秦兄。”
江然一手摟著白衣女子,另一只手指向那紅衣美人漣漪。
“我聽聞秦兄遠道而來,旅途寂寞,特地將春風樓的兩位頭牌,漣漪和畫屏,都給你請來了。”
他拍了拍懷中白衣女子的手背,笑得愈發輕佻。
“不過嘛,畫屏是我最疼愛的,可舍不得。”
江然對著漣漪抬了抬下巴。
“漣漪,沒看到貴客嗎?還不去伺候秦少宗主!”
漣漪是金媽媽親手調教出的尖兒貨,眼力通透。
她腰肢一扭,水蛇一般,端著酒壺湊了過去。
身子一軟,半邊酥胸都倚在了秦飛羽的胳膊上,口中呵出蘭花似的香氣。
她的目光本是含情脈脈,卻不經意地向上飄了一瞬,落在了秦飛羽的發頂上。
那一剎那,她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難察覺的錯愕,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隨即又被完美的職業笑容所掩蓋。
“秦公子,讓人家敬你一杯嘛。”
這一絲微妙的變化,卻被心神高度緊繃的秦飛羽精準地捕捉到了。
他感覺自己的頭皮像是被一萬根針扎了一下,一股熱血直沖頭頂,羞憤、難堪、暴怒,瞬間在他心中炸開。
她看見了!這個卑賤的女人,她看見了!她是在可憐我嗎?!
那溫軟的觸感和鉆入鼻竅的甜香,此刻在他感覺來,都變成了最惡毒的嘲諷。
秦飛羽渾身都僵直了,他忽然間開始變得極為厭惡這種濁膩氣味。
他五指一緊,下意識就要推開。
何足道端坐著,面沉如水,沒有碰杯子,但一道目光已經掃了過來,帶著警告。
秦飛羽的臉色青白交加。
他預想過很多種場面,江然卑躬屈膝,江然故作強硬,江然誠惶誠恐。
唯獨沒想過,是眼前這般,把他堂堂飛云宗圣子,當成了尋常青樓買笑的嫖客一般招待。
這是羞辱。
不加掩飾的羞辱!
“江世子。”
何足道先開了口,聲音冷硬。
“我等今日前來,是為商議西山靈石礦脈之事,不是來與世子爺飲這風月酒的。”
“哎,何長老此言差矣!”
江然擺了擺手,打了個酒嗝。
“生意嘛,什么時候都能談。”
“可朋友,交下了,就是一輩子的事!”
他端起酒杯,望向秦飛羽。
“秦兄,你說對不對?”
秦飛羽壓著火,端起了酒杯。
“江世子客氣了。”
江然一飲而盡,隨即又滿上一杯。
“說起來,還得感謝秦兄。”
“前日聽下人說,秦兄在驛館不小心打碎了一套茶具,還碰傷了個下人。”
“秦兄真是高風亮節,這是在提醒我江王府待客不周啊!”
“我已經著人賠了驛館的銀子,也給那下人送去了最好的傷藥,還額外賞了他一百兩銀子安家。”
江然一臉誠懇。
“秦兄放心,以后你們在清河城的一切開銷,都記在我的賬上!千萬別跟我客氣!”
“噗——”
李師弟剛喝到嘴里的一口酒,直接噴了出來。
他慌忙低下頭,用袖子擦嘴,身子抖得和篩糠一樣。
秦飛羽的臉,瞬間由黑轉紅,再由紅轉青,最后沉淀成一種死灰。
江然這草包是在說什么?
這是在說他秦飛羽,仗勢欺人,連個茶具和下人都賠不起!
是江王府,替他飛云宗擦的屁股!
“江、然!”
秦飛羽捏著酒杯的手,指節根根發白,杯壁上已然出現了細密的裂紋。
“少宗主!”
何足道低喝一聲,一股靈壓暗暗罩向秦飛羽。
秦飛羽眼中的血絲褪去幾分,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不能發作。
宗主的信,還揣在懷里。
他深吸一口氣,扯出一個僵硬的笑。
“小事而已,何足掛齒。倒是江世子,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
江然渾然不覺其中的暗流洶涌,又夾了一筷子菜,放到自己碗里。
“對了,我聽聞飛云宗乃是當世大宗,人才濟濟。”
“秦兄年紀輕輕,便已是四階巔峰,真乃人中之龍。”
這話聽著像是恭維。
秦飛羽的臉色稍稍好看了一些。
江然話鋒一轉。
“我前些日子,還聽南邊的商客提起,說飛云宗還有一位天驕,名喚……云霄?”
“聽說這位云霄師弟,年紀比秦兄還小些,卻已是宗門上下公認的麒麟兒,風頭無兩啊。”
“不知是真是假?”
嗡。
嗡。
秦飛羽的腦子里,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發出了一聲不堪重負的哀鳴。
云霄。
云霄!
這個名字,是他半生夢魘。
是父親口中“你若有云霄一半的沉穩便好”。
是長老們私下里“若非宗主長子,圣子之位怕是……”的竊竊私語。
是那個永遠走在他前面,永遠被拿來與他比較,永遠……準備好接替他一切的身影。
父親寄來的信上的每一個字,都化作了冰冷的刻刀,在他腦海里反復雕琢著云霄二字。
眼前,江然那張掛著無辜笑容的臉,與記憶里云霄那張永遠從容自信的臉,重疊在了一起。
他們都在嘲笑他。
嘲笑他的無能,他的失敗,他的……人生
“秦兄?秦兄?你怎么了?”
江然關切的聲音,像隔著一層水幕傳來,模糊不清。
“是不是我這酒……后勁太大了?”
江然說著,還煞有介事地站起身,走到雅間窗邊,將一扇窗推開了一條縫。
“哎,這屋里太悶,光線也暗。開點窗,透透氣,亮堂些。”他一臉為秦飛羽著想的表情,“光線好了,人也精神些。秦兄你看,這月光灑進來,多亮堂。”
恰好,一縷清冷的月光,就這么不偏不倚地,透過窗縫,精準地灑在了秦飛羽的頭頂上。
那片本就有些稀疏的區域,在月光的映照下,竟隱隱有些反光,顯得格外……空曠。
何足道和李師弟的視線,不約而同地垂了下去,假裝盯著桌面上的紋路。
他們那低頭的動作,是兩記無聲的耳光,狠狠抽在秦飛羽的臉上。
他感覺自己被剝光了衣服,釘在了刑場的中央。
他飛云宗圣子的體面。
他身為天之驕子的驕傲。
在這一刻,被這道光,徹底碾得粉碎!
江然內心吹了聲口哨,現在,該讓最終兵器登場了。
他對自己身旁的白衣美人畫屏使了個眼色。
“畫屏,快,去給秦少宗主倒杯醒酒茶。”
梅七面無表情地站起身。
她提起那把精致的白瓷茶壺,蓮步輕移,走向秦飛羽。
人未到,一股氣息先至。
那不是尋常女子的脂粉香,也不是醉仙樓的熏香。
是一股極淡,卻極冷的,帶著鐵銹與血腥錯覺的氣息。
這股氣息,像一把無形的錐子,瞬間刺破了滿室的酒氣與暖香,精準地鉆進了秦飛羽的鼻腔。
他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混沌中,那股無名火,燒得更旺了。
明明是來談判的。
明明是來挽回局面的。
可他控制不住。
梅七走到了他面前,微微俯身。
烏黑柔順的發絲,如一道黑色的瀑布,垂落下來。
幾縷發梢,輕輕掃過秦飛羽的面頰。
秦飛羽渾身一顫,下意識抬起了頭。
他撞進了一雙眼睛里。
一雙梅花般的紅瞳。
那雙瞳孔里,沒有倒映出燈火,沒有倒映出他的臉,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片死寂的,深不見底的虛無。
這雙眼睛……
這雙眼睛!
那道半個月來,日夜不休,懸在他天靈蓋上,讓他食不甘味,寢不安席,讓他修為倒退,讓他青絲落盡的目光……
在這一刻,有了實體。
是她?
就是她!
折磨了他整整十五天的夢魘,此刻正扮作一個任人狎玩的伶人,近在咫尺地看著他!
恐懼,羞辱,憤怒,絕望……
所有的情緒,沖垮了理智的堤壩,在這一瞬間,盡數爆發。
“滾開!”
秦飛羽一聲咆哮,猛地一掌揮出。
砰!
茶壺被擊得粉碎,滾燙的茶水混著瓷片,濺了梅七一身。
可她站在原地,紋絲不動,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那雙紅瞳,依舊冰冷地看著他。
何足道的臉色,在這一瞬間,變得慘白。
絲竹聲,停了。
漣漪的驚呼,卡在了喉嚨里。
整個雅間,死一般的寂靜。
一直如鐵塔般立在江然身后的江楓,覆在甲胄下的手,微微動了動。
一股兇戾的氣息,一閃而逝。
江然仿佛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直了身子,臉上的醉意蕩然無存。
他指著秦飛羽,一臉的震驚與不解。
“秦兄!你這是何意!”
“畫屏不過是好心為你斟茶,你……你為何要下此毒手!”
“就算她是風塵女子,性命也如草芥,可她終究是我江然的人!你欺她,便是打我江然的臉!”
聲色俱厲。
秦飛羽的胸膛劇烈起伏,雙目赤紅,指著梅七,嘴唇哆嗦,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要怎么解釋?
說這個女人用眼神視奸了他半個月?
說他引以為傲的一頭秀發,都被這個女人看禿了?
這些話,這些天,他早已對何長老,對李師弟,對身邊所有人說了無數遍。
從最初的鄭重其事,到后來的歇斯底里。
那些解釋,早已成了聽者耳中的瘋話。
誰會信!
在所有人眼里,他就是一個被戳到痛處,惱羞成怒,遷怒于一個無辜侍女的,瘋子。
“飛羽,你放肆!”
何足道一聲低喝,向前一步,聲音里透著前所未有的嚴厲。
他不是在幫江然,他是在救秦飛羽。
這里是清河城,江王府的地盤。
談判桌上,言語交鋒,唇槍舌劍,是約定俗成,哪怕鬧得不愉快,也只算意見不合。
在江王府世子的宴席上,對世子的人動手,這罪名一旦坐實,飛云宗的談判便徹底落入下風。
別說七成礦脈,能不被朝廷問罪,就算是燒了高香。
宗主臨行前再三告誡,莫要因個人過錯牽扯到帝京的那位大人,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他們飛云宗上下,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飛羽笑了,笑得癲狂。
“我放肆?”
他猛地轉過頭,血紅的眼睛死死盯住江然。
“是你!江然!對不對?!”
“是你在羞辱我!是你在戲耍我!”
滿室的嬌聲笑語,戛然而止。
漣漪和李師弟,早已嚇得縮到了角落。
何足道起身,擋在秦飛羽身前。
“江世子,少宗主他……今日飲酒過量,神志不清,我等先行告退!”
他說著,便要強行拉起秦飛羽,往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份例靈石礦與獸潮之事可日后再尋良機。
再待下去,必生大禍。
可他剛邁出一步,腳步便凝滯了。
門口,那個鐵塔般的甲士,不知何時已轉過身,正對著他們。
何足道眉頭一皺,沉聲道:“讓開!”
話音未落,一股磅礴的靈壓自他體內轟然散開。
第五階靈武者的威勢,如無形的巨浪,席卷了整個雅間。
桌上的杯盞嗡嗡作響,角落里瑟瑟發抖的漣漪和李師弟,更是臉色煞白,幾欲窒息。
然而,那甲士,紋絲不動。
仿佛拂過他身上的,不是足以壓垮尋常武者的靈壓,而是一陣清風。
何足道瞳孔微縮。
他加重了靈壓,氣機死死鎖定對方。
那甲士依舊立在那里,如淵渟岳峙,連覆在身上的甲胄,都未曾發出一絲顫音。
不可能!
何足道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他額角滲出冷汗。
雅間內的氣氛,凝固到了極點。
就在這時,一道慢悠悠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片死寂。
“告退?”
江然慢悠悠地站起身,臉上的醉意,不知何時已散得一干二凈。
他走到梅七身邊,拿起手帕,輕輕擦拭著她臉頰上的水漬。
動作溫柔。
眼神,卻冰冷十分。
他抬眼,看向秦飛羽。
“秦少宗主,酒可以亂喝。”
“我的人,不能亂動。”
“你今天,不給我的女人一個交代。”
他頓了頓,笑了。
笑容人畜無害。
“你們,誰也走不了。”
“給你交代?”
秦飛羽一把推開何足道,狀若瘋魔。
“一個風塵女子,也配讓我給交代?”
“我今天,便連你一起收拾了!”
鏘——!
長劍出鞘,寒光一閃,映亮了秦飛羽那張扭曲的臉。
劍鋒,直指江然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