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裂痕微光
- 冷情亦無情
- 亓白念
- 2508字
- 2025-08-23 20:35:14
早餐時分,閻家的長餐桌旁彌漫著一種冰冷而精確的氣氛。銀質餐具碰撞瓷盤的聲音清脆而疏離,如同他們兄弟間流于表面的關系。閻澤璃坐在最末位,幾乎嵌進墻壁的陰影里,面前的食物絲毫未動。
閻妄川坐在主位,翻閱著財經報紙,眉宇間是慣常的、掌控一切的冷峻。閻澤恩慢條斯理地涂抹著黃油,嘴角噙著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仿佛隨時準備點評什么。閻澤宇顯然宿醉未醒,臉色陰沉,用力切割著盤中的煎蛋,像是跟它有仇。最跳脫的閻妄言則翹著椅子,目光百無聊賴地掃視全場,最后定格在閻澤璃身上。
“喲,我們家的高冷暗衛今天連擺樣子都不愿意了?”閻妄言嗤笑一聲,腳尖故意踢了一下桌腿,震得閻澤璃手邊的水杯輕輕一晃,“還是說,又在琢磨什么見不得人的小心思?”
閻澤璃的眼睫顫了一下,并未抬頭。她能感受到四道目光或直接或間接地落在她身上,像無形的針,刺探著她每一寸試圖偽裝的平靜。她放在膝上的手緩緩收緊,指甲陷入掌心,那細微的痛楚讓她維持著清醒。
“他們享受著我的沉默,卻不知這沉默之下,早已不是逆來順受的灰燼,而是冷卻凝固的熔巖,只待一個契機,便能噴涌而出,將他們精心構筑的世界焚毀。”
“妄言,”閻妄川頭也沒抬,聲音透過報紙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安靜吃飯?!?
閻妄言撇撇嘴,似乎覺得無趣,轉而攻擊閻澤宇:“三哥,你昨晚輸給白少爺多少?臉色難看得像鬼?!?
閻澤宇猛地扔下刀叉,發出一聲刺耳的噪音:“關你屁事!”
“火氣這么大?輸不起啊?”
眼看爭執又要升級,餐廳的門被輕輕敲響。管家陳叔站在門口,恭敬地通報:“大少爺,白紀川少爺來了,說昨晚落下了份合作案的初步構想,想來取回去順便跟您聊聊?!?
閻妄川這才放下報紙,眉頭微不可查地一松:“請他進來。”
白紀川的身影出現在餐廳門口時,空氣似乎流動了一下。他依舊是一身熨帖的襯衫西褲,氣質清貴,與閻家奢華卻壓抑的氛圍格格不入。他目光溫和地掃過在場眾人,最后落在閻妄川身上,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歉意笑容。
“抱歉,妄川,打擾你們用餐了。昨晚聊得太晚,腦子都不清楚了,竟把那么重要的文件落下了?!彼f話時,眼風似乎無意間帶過末位的閻澤璃,短暫得如同錯覺。
“無妨,坐下說。林伯,給白少爺添副餐具。”閻妄川示意。
“不用麻煩,我吃過才來的?!卑准o川笑著擺手,動作自然流暢,“我只是來拿文件,另外關于那個藝術展的合作,我突然有個新想法,或許澤璃可以幫上忙?!?
一瞬間,所有目光再次聚焦到閻澤璃身上,帶著不同程度的驚詫與審視。
閻澤璃猛地抬頭,撞進白紀川含笑的眼眸里。他看起來那么自然,仿佛真的只是臨時起意。
“她?”閻澤恩率先開口,語調玩味,“紀川,你確定?她除了會擺弄些上不得臺面的顏料,唯一的作用就是執行任務和實驗,還能幫上你什么忙?別給你添亂就好。”他話語帶笑,里面的輕蔑卻如鈍刀割肉。
白紀川笑容不變,語氣溫和卻堅定:“澤恩兄這就小看人了。我昨晚無意間看到一些澤璃以前的畫作照片,很有靈氣,對色彩和空間的感知非常獨特。這次藝術展有個板塊正好需要這種敏銳度。我想邀請澤璃做我的臨時藝術顧問,幫忙篩選和給一些布展建議?!?
他說得合情合理,甚至帶著一種惜才的誠懇。
閻妄川沉吟片刻,看向閻澤璃:“你怎么說?”他的目光帶著審視,衡量著這件事的價值和潛在麻煩。
閻澤璃感到喉嚨發緊。她知道這是一個機會,一個白紀川為她創造的、能夠合理接近他并且不會立刻引起懷疑的機會。她垂下眼,聲音低而輕,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怯懦和不確定:“我……我怕我做不好,給白少爺添麻煩……”
“嘖,就知道?!遍愅苑藗€白眼。
白紀川卻笑了:“很簡單的工作,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可以的,不是嗎?”最后一句,他是對著閻妄川說的,仿佛完全是為閻澤璃著想。
閻妄川顯然并不在意閻澤璃是否散心,但他看重與白家的合作,也更看重白紀川的能力。讓閻澤璃參與一點邊角料工作無傷大雅,還能示好白紀川。
“既然紀川看好你,你就去試試。”閻妄川一錘定音,語氣是不容反駁的命令,“別丟閻家的臉?!?
“是,大哥?!遍悵闪У吐晳?,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為喜悅,而是因為一種踏入未知領域的緊張和仇恨推動下的決絕。
事情談妥,白紀川取回文件,又與閻妄川寒暄了幾句,便告辭離開。自始至終,他沒有再多看閻澤璃一眼,表現得完全公事公辦。
早餐后,閻澤璃被閻妄川叫到書房。
“白紀川讓你幫忙,是給你臉面,也是看我們閻家的面子?!遍愅ㄕ驹诼涞卮扒?,背對著她,聲音冰冷,“管好你的眼睛和嘴巴,不該看的不看,不該說的不說。只需要像個木偶一樣完成他交代的事情,明白嗎?”
“明白,家主?!遍悵闪Ф⒅Π螀s冷漠的背影,心底一片冰涼。在他眼里,她永遠只是一件可能丟家族臉面的物品。
“出去吧?!?
她轉身離開,輕輕帶上門。走廊盡頭,閻澤恩斜倚著墻,似乎在等她。
“喲,攀上高枝了?”他笑得溫和,眼底卻毫無溫度,“白紀川那種人,可不是你能癡心妄想的。乖乖當個工具人就好,別動什么不該動的心思,嗯?”他臉上帶著頑劣的笑,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她的頭,像安撫一只寵物,最終卻只是拂了拂自己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轉身走了。
閻澤璃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這個家特有的、令人窒息的寒意。
下午,她收到白紀川派人送來的正式邀請函和一疊藝術展的初步資料。附帶的卡片上字跡優雅:“明日十點,美術館見。期待你的見解。——白紀川”
資料最下面,壓著一本看似無關的、關于建筑結構力學的外文書。
閻澤璃拿起那本書,手指劃過冰冷光滑的封面,心臟驟然一縮。她翻開書頁,里面干干凈凈,沒有任何批注。但她幾乎立刻明白了這是什么——這是白紀川給她的第一個提示,一個關于“完美謝幕”舞臺的、冰冷而殘酷的基石。
她抱著那本書和資料,走回房間。走廊空曠,只有她自己的腳步聲輕輕回響。
“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之上,腳下是徹骨寒淵,我卻只能向前,聽著冰面碎裂的細微聲響,那是復仇的序曲,也是我命運終章的倒計時?!?
窗外,天色依舊陰沉,云層低垂,壓得人喘不過氣。一場暴風雨似乎正在遙遠的天際醞釀,無聲,卻蓄滿了摧毀一切的力量。她回到房間,將那本建筑書小心地藏在一堆舊畫稿的最底層,然后拿起藝術展的資料,仔細地翻閱起來,目光冷靜得可怕。
她知道,戲幕,已經拉開了。而她,不再是臺下無聲的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