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妄言的新女友把玩著警徽鑰匙扣:
“澤璃姐,你當年戴這個好看嗎?”
金屬反光刺進閻澤璃萎縮的瞳孔。
她聽見自己喉骨發出咯咯輕響。
窗外,管家沉默地剪斷了最后一枝白玫瑰。
西郊別墅的“陽光房”,時間被熔鑄在滾燙的金箔里。閻澤璃像一具被釘在展架上的殘破標本,被迫浸泡在無休無止的灼目白光中。脊椎接口的傷疤在高溫下悶悶地抽痛,如同皮肉下埋著燒紅的炭。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被曬得滾燙的肺泡,帶著鐵銹味的灼痛。喉嚨干涸得如同龜裂的河床,每一次吞咽都像砂紙摩擦。她被固定在這張滾燙的白床上,唯一的“自由”是眼珠在隱形鏡片后極其緩慢的轉動,視線空洞地滑過窗外那片被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機的草坪,以及更遠處,被熱浪扭曲成晃動畫卷的連綿山影。
死寂被引擎的咆哮撕裂。一輛線條囂張的亮橙色跑車如同燃燒的流星,蠻橫地碾過別墅前精心鋪設的礫石車道,一個急剎,穩穩停在噴泉旁,揚起細小的灰塵。車門如同翅膀般向上旋開,閻妄言率先跨出,一身刺目的熒光粉休閑西裝,墨鏡推到頭頂。他繞到副駕,殷勤地牽出一位穿著銀色亮片超短裙的年輕女孩。女孩妝容精致,長發染成夸張的粉紫色,像一只誤入人類世界的熱帶鳥,好奇又帶著點造作的矜持打量著這座過分冷清的豪宅。她依偎在閻妄言懷里,咯咯笑著,手指纏繞著他敞開的衣襟,濃郁的甜膩香水味瞬間沖散了庭院里草木被曬焦的沉悶氣息。
橡木門被推開的聲音帶著回響。灼熱的陽光被兩道身影短暫地切割。嬉笑打鬧聲毫無顧忌地涌進這片被刻意遺忘的、彌漫著藥味和死寂的囚籠。
“四少,這是哪兒啊?好安靜哦。”女孩嬌嗲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被放大,顯得格外刺耳。她好奇的目光掃過巨大冰冷的空間,最終定格在房間中央那張白色病床上,那個被陽光炙烤得幾乎透明的身影上。
閻妄言摟著女孩的腰,嘴角噙著那抹標志性的、玩世不恭的笑意,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床上的人影,如同掃過一件蒙塵的舊家具。“哦,這兒啊,算是我家的……‘收藏室’吧。”他拖長了調子,帶著惡意的輕佻,摟著女孩朝床邊走近幾步,“喏,床上那個,就是我最‘特別’的收藏品,MT-7號。”他刻意強調了那個冰冷的編號。
女孩好奇地睜大眼睛,湊近了些。閻澤璃枯槁的面容、深陷的眼窩、慘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膚暴露在熾烈的光線下,像一張被揉皺又強行撫平的白紙。病號服領口下,隱約可見右肩那處被陽光勾勒出的、怪異僵硬的輪廓。女孩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懼和嫌惡,但很快被一種獵奇般的興奮取代。
“她……怎么了?”女孩小聲問,帶著一絲窺探隱私的刺激感。
“怎么了?”閻妄言低笑一聲,手指隨意地撥弄著女孩粉紫色的發梢,目光卻落在閻澤璃毫無波瀾的臉上,欣賞著她空洞瞳孔里映出的、自己扭曲的倒影。“不聽話唄。好好的閻家小姐不當,非要去當什么條子。”他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結果呢?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只能躺在這里當個……嗯,高級擺設。”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從自己騷粉色的西裝內袋里摸索著,掏出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小巧的、亮銀色的鑰匙扣,墜子赫然是一枚微縮的、卻制作精良的銀色警徽!在灼熱的陽光下,警徽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寶貝兒,看這個,”閻妄言把玩著那個警徽鑰匙扣,金屬鏈子在他指間晃蕩,發出細碎的、冰冷的輕響。那刺目的反光如同燒紅的針,精準地刺向閻澤璃萎縮的瞳孔!她的眼球在隱形鏡片后猛地一縮!一股尖銳的、源于本能的灼痛瞬間炸開!監測警報器角落的紅燈極其微弱地閃爍了一下,隨即熄滅。
閻妄言顯然捕捉到了這微乎其微的反應,嘴角惡劣的笑意加深。他故意將鑰匙扣湊得更近,幾乎要貼到閻澤璃的鼻尖。那冰冷的金屬光澤,那熟悉的盾形輪廓,那象征著她曾經全部信仰和熱血的徽記,此刻卻成了仇敵掌中隨意把玩的、羞辱她的玩具!
“喏,就是這種玩意兒,”閻妄言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的、引人入勝的殘忍,他將鑰匙扣塞進身邊女孩的手里,“當年她可是為了這么個破東西,連家都不要了。”他示意女孩,“去,問問咱們的MT-7號,戴這玩意兒是什么感覺?是不是特別威風?特別正義?”
女孩捏著那枚小小的、冰冷的警徽鑰匙扣,指尖被金屬硌得有些不舒服。她看看閻妄言戲謔的臉,又看看床上那個如同蠟像般、只有眼珠在微微顫動的蒼白人影。一種被推上舞臺的、夾雜著緊張和莫名興奮的情緒攫住了她。她往前蹭了一小步,捏著鑰匙扣,學著閻妄言的腔調,聲音刻意拔高,帶著一種天真的殘忍:
“澤璃姐?”這個稱呼被她說得如同沾了蜜糖的毒藥,“你當年戴著這個,好看嗎?”她晃了晃手里的警徽,讓那刺目的反光再次掃過閻澤璃的眼睛,“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厲害?特了不起?”她咯咯笑起來,笑聲在灼熱的空氣里顯得格外尖利,“不過現在嘛……就只能看看啦!躺在這里,連動動手指都費勁吧?”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閻澤璃殘存的意識上!那警徽的反光,那輕佻的“澤璃姐”,那刺耳的嘲笑……匯合成一股毀滅性的洪流,沖垮了藥物構筑的脆弱堤壩!
“嗬……嗬……”
喉嚨深處,不受控制地溢出破碎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嗬氣聲!干裂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試圖拼湊出一點聲音,一點憤怒,一點絕望的嘶喊!被軟墊固定住的脖頸肌肉繃緊到極限,青色的血管在慘白的皮膚下猙獰凸起!身體內部,被遺忘的痛楚和被踐踏的尊嚴瘋狂沖撞!脊椎接口處傳來撕裂般的劇痛!監測警報器的紅燈再次瘋狂閃爍,發出尖銳的嗡鳴!
“原來最痛的刑具,是他們施舍的清醒。”她寧愿沉在那幽綠的營養液里無知無覺!這被迫的清醒,讓她無比清晰地“感受”著每一分羞辱,每一寸被碾碎的尊嚴,如同被凌遲!
“喲!有反應了!”閻妄言像是發現了什么極其有趣的玩具,興奮地低呼一聲,摟著女孩的肩膀,指著床上劇烈顫抖、喉嚨里發出恐怖嗬嗬聲的閻澤璃,“快看!我就說她沒死透吧!這老東西里面還藏著點東西呢!”他眼中閃爍著殘忍的、如同孩童玩弄昆蟲般的光。
女孩被閻澤璃劇烈的反應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手里的警徽鑰匙扣差點脫手。她看著床上那人形因極致的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痙攣的模樣,那嗬嗬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聲音讓她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臉上那點造作的興奮褪去,只剩下真實的驚懼。
“四少……她……她好像很難受……”女孩的聲音有些發顫。
“難受?”閻妄言嗤笑一聲,滿不在乎,“難受就對了!這可是她自找的!”他欣賞著閻澤璃的痛苦,如同欣賞一場精彩的戲劇。那嗡鳴的警報聲似乎也成了助興的樂章。
巨大的落地窗外,陽光依然酷烈。穿著黑色制服的老管家陳伯,正沉默地站在那片被曬得發蔫的玫瑰叢旁。他手里拿著一把鋒利的園藝剪,剛剛剪下花叢中最后一枝勉強盛放的白玫瑰。花瓣邊緣已經有些焦卷。他聽到了房間里隱約傳來的警報嗡鳴和閻妄言肆意的笑聲。他抬起渾濁的眼,透過明凈的玻璃,目光平靜地落在房間中央那張病床上,那個在絕望中無聲痙攣的身影上。
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刻板得像一張面具。只有握著玫瑰枝干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指節微微泛白。隨即,他低下頭,用一方干凈的白手帕,仔細地擦拭著園藝剪鋒刃上并不存在的泥土和水漬。動作一絲不茍,仿佛隔絕了玻璃內外兩個世界的一切喧囂與痛苦。
閻妄言似乎欣賞夠了。他拍拍女孩的背,語氣輕松:“行了,沒意思了。老東西也就這點反應了。”他摟著女孩轉身,朝門口走去,懶洋洋地吩咐:“陳伯!晚上加瓶好酒!今天看了場好戲,得慶祝慶祝!”
腳步聲和嬉笑聲遠去,橡木門沉重地關上,落鎖。
灼熱的陽光房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尖銳警報器持續不斷的嗡鳴。閻澤璃的身體在剛才那陣毀滅性的痙攣后,如同被徹底抽干了所有力氣,癱軟在滾燙的床單上,只剩下無法控制的、劇烈的喘息和細微的、神經質的顫抖。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和撕裂的灼痛。
汗水如同小溪,從她慘白的額頭、鬢角瘋狂涌出,迅速被滾燙的床單吸干,留下刺痛的鹽漬。淚水早已干涸,眼球在隱形鏡片后灼痛得如同被烙鐵燙過。喉嚨深處那試圖嘶吼的沖動,最終只化為無聲的、撕裂的劇痛。
她被迫睜著空洞的眼睛,視線失焦地落在天花板上那片刺目的光斑上。那光斑模糊、旋轉,最終定格在窗外——
陳伯正拿著那枝被剪下的、邊緣焦卷的白玫瑰,步履平穩地走向別墅側門。他走到一個巨大的、用于收集枯枝敗葉的黑色金屬焚燒桶旁。沒有一絲停頓,也沒有再看那玫瑰一眼,他手臂一揚。
那枝曾經潔白的花,劃出一道無力的弧線,精準地落入了黑洞洞的、散發著草木灰燼余熱的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