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黑礁島,被一層薄薄的、臟污的積雪覆蓋,往日猙獰的黑礁蒙上了一層衰敗的灰白。
刺骨的寒風如同裹著冰碴的鞭子,抽打著海面,卷起渾濁的白沫。近海處,碎冰相互碰撞,發出細碎而冰冷的聲響。
大部分港口早已泊滿了避寒的漁船,唯有一艘破舊卻固執的打撈船,像塊不肯腐爛的朽木,在寒風中、在漂浮的碎冰間,艱難地起伏著。
甲板上,管家裹著一件厚重的、皮毛邊緣已顯臟污的皮裘,像只焦慮的鼴鼠來回踱步。
每一次落腳,薄冰都在靴底發出脆弱的碎裂聲。
他臉色青白,眼袋浮腫,長期的壓力和嚴寒在他臉上刻下了深刻的溝壑。
船艙的破窗戶里,隱約可見小克勞德的身影。
他裹著一條看不出原色的厚毯子,蜷縮在冰冷的角落,面前攤著一張被摩挲得發亮、邊緣破損的海圖。
他的眼神渾濁,卻死死釘在海圖某處,像要將那紙燒穿——那是他抵押了封地、莊園、一切才換來的兩年期限終點線,也是他唯一的生路,或者……葬身之地。
遠處,一艘路過的破冰漁船傳來模糊卻刺耳的哄笑:“快看!‘沉船伯爵’還在撈他的金棺材呢!哈哈哈!”
笑聲被寒風撕碎,落在克勞德耳中,他枯槁的手指只是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連眼皮都沒抬。
極高處,寒風凜冽更甚,足以瞬間凍結凡人的血液。
但對于懸停于此的艾倫來說,這不過是拂面的氣流。
他保持著龍形態,龐大的藍紫色龍軀在稀薄寒冷的云氣間若隱若現,巨大的翼膜偶爾輕微調整,便穩穩釘在空中。
一年多過去,他的體型更為矯健龐大,氣息卻愈發內斂,鱗甲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流轉著金屬般的冷硬光澤。
那雙熔金般的龍瞳,如同鑲嵌在蒼穹之上的冰冷透鏡,穿透了遙遠的距離和稀薄的云層,
將下方那艘渺小的打撈船及其周圍海域的景象,清晰地捕捉、放大。
他能看到管加踱步時皮裘下擺甩出的冰晶,能看到甲板水手們呼出的、瞬間凝結又消散的白氣,
能看到他們凍得發紫、動作僵硬的指關節,甚至能分辨出船艙窗戶后克勞德那呆滯而偏執的眼神。
這是薩爾科在寶圖風波后下達的死命令,一年多來,艾倫如同最精密的儀器,日復一日地執行著這枯燥的監視任務。
他巨大的龍首微微轉動,冰冷的視線掃過船體周圍翻涌著碎冰的墨藍海面,耐心,是頂級掠食者的天賦。
時間在刺骨的寒冷中緩慢流逝。突然,艾倫那冰冷的龍瞳瞬間聚焦!
海面下,幾個代表潛水員的氣泡軌跡不再是無序游弋,而是異常集中地匯聚向某個點,
并在那里停留了遠超平常的時間!一種無聲的躁動感,透過冰冷的海水傳遞上來。
“嘩啦——!”
一個潛水員猛地沖破冰冷的海面,激起一片混雜著碎冰的水花!他全然不顧瞬間帶走體溫的寒風,
用盡全身力氣揮舞著凍得通紅的雙臂,聲音因極度的激動和寒冷而扭曲變形,尖銳地劃破死寂的海面:
“找到了!對上了!位置!標記!沉箱…全都對上了!!找到了!!”
這聲呼喊如同投入滾油的冰水!瞬間炸開了鍋!
“噗通!”“嘩啦!”更多潛水員接連冒頭,他們同樣凍得嘴唇發紫,牙齒打顫,
卻無法抑制臉上的狂喜,七嘴八舌地嘶吼著:
“金子!滿滿一箱!壓手的金子!”
“寶石!紅的!綠的!閃瞎眼了!好多!”
“還…還有個石頭盒子!方方正正!密封的!死沉!”
“石頭盒子?!”管加像被電擊般猛地撲到船舷,
半個身子都探了出去,聲音尖利到幾乎撕裂喉嚨,“多大?!快說!什么樣?!”
“就…就這么大!”一個潛水員哆嗦著比劃了一個比籃球稍小、方方正正的大小,“石頭的!刻著花紋!嚴絲合縫!”
這個大小…惡魔果實!管加的心臟狂跳到幾乎要沖破胸膛!
一年多來積壓的絕望、恐懼、屈辱,此刻被巨大的狂喜徹底點燃!
他猛地轉身,對身后一個同樣凍得發抖的心腹親信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快!快去請老爺!立刻!馬上!所有人!給我繼續下潛!把東西!把所有的東西!都給我撈上來!快!快啊!!”
他的臉因激動而扭曲,眼中燃燒著病態的火焰。
高空中,艾倫的龍瞳驟然收縮成兩道冰冷的金色豎線!“石頭盒子…密封…惡魔果實大小…”
一年多前,黑市酒館里關于“泰坦巨蟒”果實的喧囂,情報室里薩爾科拍案而起的狂怒,
瞬間在腦海中炸開!所有的線索在此刻串聯!目標確認!巨大的龍翼不再有絲毫猶豫,猛然張開,覆蓋了小片天空!
“呼——!”
一道撕裂空氣的尖嘯由遠及近,快得超越了聲音!
血鯊幫據點內,正處理文件的格瑞只覺窗外光線一暗,一股強勁的、帶著高空寒意的氣流猛地灌入房間,吹得紙張紛飛。
下一刻,一道藍紫色的身影已穩穩落在房間中央,龍鱗光澤隱去,露出艾倫單薄卻站得筆挺的身影,
他臉上沒有長途奔襲的疲憊,只有冰封般的冷靜和銳利如出鞘利刃的眼神。
“格瑞叔!”艾倫的聲音斬釘截鐵,沒有絲毫廢話,“克勞德找到了!海底沉船寶藏,大量金銀寶石,
最關鍵:一個密封的、惡魔果實大小的石盒!他們正在打撈,克勞德本人正被召喚趕往船上!”
“啪嚓!”格瑞手中那支跟隨他多年的金屬鋼筆應聲斷成兩截!
他猛地從椅子上彈起,臉上慣有的沉穩瞬間被一種混合著震驚、
冰冷殺意和多年夙愿即將得償的興奮所取代,眼角的皺紋都因這激烈的情緒而深刻起來。
“好!好!好一個克勞德!天網恢恢!他這是自掘墳墓!”格瑞的聲音低沉而急促,蘊含著風暴的力量,“你立刻去通知老大!用最快的速度!我去啟動‘海蛇’!召集人手,備最快的船!要快!快如閃電!”
艾倫身影一晃,已消失在門外。
格瑞一把推開窗戶,對著外面刺骨的寒風,吹響了一個造型奇特、聲音極其尖銳刺耳的骨哨!
凄厲的哨音如同海蛇的嘶鳴,瞬間穿透了據點!
據點深處,溫暖的房間內,薩爾科正對著一盆燉肉大快朵頤,烈酒驅散著寒意。門被猛地推開,艾倫帶著一身寒氣闖入。
“老大!克勞德找到寶藏了!有石盒!惡魔果實大小!就在現在!”
薩爾科的動作瞬間凝固。手中的酒杯“咔嚓”一聲,被他蒲扇般的大手生生捏碎!
猩紅的酒液混合著玻璃渣順著他粗壯的手腕流下,滴在油膩的桌面上。
他緩緩抬起頭,那雙赤紅的眼睛如同火山口翻騰的熔巖,
里面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光芒——那是舊日寶圖被奪的刻骨怨毒與眼前唾手可得的古代種果實所點燃的、赤裸裸的貪婪與毀滅欲!
“石盒?!泰坦巨蟒?!”薩爾科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低沉而充滿爆炸性的力量,“哈哈哈!好!克勞德這個老雜毛,給老子送終來了!天要收他!”
他猛地站起,龐大的身軀帶起一股腥風,一腳踹翻了沉重的餐桌,湯汁肉塊飛濺!
他抽出腰間那把寒光閃閃的鋸齒大刀,刀鋒在室內劃出一道刺目的冷光:
“傳老子命令!所有干部!所有能拿刀槍的精銳!集合!立刻!
目標:海上!給老子把克勞德的破船…連人帶貨…統統碾碎!吞了!一個不留!”
血鯊幫的秘密碼頭,此刻如同蘇醒的兇獸巢穴。
刺骨的寒風和海浪拍擊聲中,混合著密集而壓抑的腳步聲、鐵器碰撞的鏗鏘聲、低沉的號令聲。
格瑞如同最精密的指揮中樞,站在碼頭高處,語速極快卻條理清晰地下達著指令:
“第一隊,上‘黑箭’!偽裝漁網蓋好!
第二隊,上‘破浪’!檢查撞角!火油彈備足!…艾倫!目標船最新位置和航向!”
“北偏東十五度,距離約二十海里,航速極慢,正在打撈作業。
風向西北,利于我順風截擊。”艾倫迅速報出精確坐標。
“好!伏擊點選在‘鬼牙礁’背面!借著礁石和風雪,隱蔽接敵!”
格瑞眼中寒光一閃,“行動代號‘海蛇’!
聽令:艾倫,升空監控全局!利用高空優勢騷擾,優先癱瘓其船舵、風帆!制造混亂!
第一、第二登船隊,待艾倫制造缺口,立刻強行跳幫!
目標:石盒!格殺船上所有抵抗者!薩爾科老大坐鎮中軍,親自對付克勞德及其護衛!
記住:不留活口!船…沉了最好!事后偽裝成遭遇‘血帆海賊團’(虛構或真實存在的兇名海賊)劫掠!”
數艘經過特殊改裝、線條流暢的快船被迅速推入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它們外表或覆蓋著破舊漁網,或涂著不起眼的灰藍色,如同潛伏在風雪中的幽靈鯊。
血鯊幫的精銳們沉默而迅速地登船,眼神里是壓抑不住的嗜血興奮。
薩爾科踏上為首的快船“黑箭”號船頭,鋸齒大刀扛在肩上,任由寒風卷起他敞開的衣襟,露出虬結的肌肉和縱橫的傷疤。
他望著風雪彌漫的北方海域,嘴角咧開一個猙獰而貪婪的弧度,仿佛已經聞到了血腥味和那古代種果實的氣息。
艾倫再次化作龍影,沖天而起,率先融入灰暗的天空,成為這場獵殺最致命的眼睛。
寒風在耳邊呼嘯,海浪拍打著疾馳的快船船舷。
血鯊幫的船隊如同幾支淬毒的利箭,悄無聲息地撕開風雪彌漫的海面,
撲向那艘裝載著克勞德全部希望、卻渾然不知滅頂之災已然降臨的破舊打撈船。
風雪似乎更大了,能見度急劇降低。
“黑箭”號如同鬼魅般,借著“鬼牙礁”巨大陰影和漫天雪幕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切入了克勞德打撈船返航的必經航線側翼。
兩船的距離在快速拉近,甚至能隱約看到對方甲板上晃動的人影,聽到風中傳來的、老克勞德那因為激動而變調的狂笑聲——“是我的!都是我的!翻身了!哈哈哈!”
老克勞德好像已經看到跟血鯊幫一樣的崛起,不,是比血鯊幫更棒的帶領整個克勞德家族走向黑礁島的權力頂峰,所有人都得看他臉色做人,嘲笑他的人都得付出慘重的代價。
薩爾科站在“黑箭”號濕滑冰冷的船頭,緩緩舉起了手中那柄鋸齒大刀,刀鋒在風雪中反射著幽冷的光。
他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被寒風凍得有些干裂的嘴唇,露出一個混合著殘忍、快意與無盡貪婪的獰笑。
極高處,風雪之上,艾倫冰冷的金色龍瞳如同鎖定獵物的探照燈,穿透翻飛的雪幕,
精準地聚焦在打撈船甲板中央——那里,克勞德正被幾個心腹和管家簇擁著,他枯瘦的雙手死死抱著一個古樸、
布滿海底沉積物和水痕的方形石盒,激動得渾身都在劇烈顫抖,仿佛抱著整個世界。
冰冷的殺機,在呼嘯的寒風與翻涌的墨色海面上,驟然繃緊至極限!血色,即將染紅這片深冬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