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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公主巧設流言局

晨曦微露,金輝艱難地刺破帝京上空沉甸甸的鉛灰色云層,吝嗇地灑在瓊華殿飛翹的檐角上,卻驅不散殿內徹骨的寒意。昨夜秋獵驚魂,皇帝遇刺、王林浴血、幽冥詭影……樁樁件件如同無形的巨石,沉甸甸壓在心頭。

王慧端坐在菱花銅鏡前,鏡中人兒容顏絕麗,眉眼間卻凝著一層驅不散的霜色。宮女秋月小心翼翼地梳理著她如瀑的青絲,動作輕柔得近乎屏息。殿內靜得可怕,只有篦子滑過發絲的細微聲響。

“秋月,”王慧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驚得秋月手一抖。“你說,咱們這位新姑爺,鎮北將軍……命格如何?”

秋月一愣,手中的玉梳差點滑落:“公……公主殿下?您是說……王將軍?”

“嗯。”王慧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涼的鏡面,鏡中那雙杏眼深處,狡黠與決斷的光芒一閃而逝,“本宮聽說,邊關苦寒,煞氣重得很。能在那修羅場里活下來,還爬到這位子上的,命里怕是帶煞,克親克友……尤其,克妻?”

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又輕又緩,如同羽毛落地,卻帶著淬毒的鋒芒。

秋月臉色瞬間煞白,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公主慎言!將軍乃國之柱石,陛下欽點的駙馬,怎會有……有這等命數!奴婢……奴婢不敢妄議!”

王慧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她俯身,親手扶起瑟瑟發抖的秋月,指尖的涼意透過秋月的衣袖:“怕什么?本宮只是隨口問問。不過嘛……”她聲音壓得更低,帶著蠱惑人心的魔力,“這深宮里頭,最不缺的就是‘隨口說說’。你說,若是這‘隨口說說’,恰巧被有心人聽見了,又恰巧傳得闔宮皆知……陛下,會不會也覺得本宮這樁婚事,太過委屈了?”

秋月猛地抬頭,對上公主那雙深不見底、毫無笑意的眼眸,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她明白了!公主這是要以身為餌,自潑污水!用最惡毒的流言,去撼動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圣旨!

“奴婢……奴婢明白了!”秋月的聲音依舊發顫,眼神卻透出一股豁出去的堅定。

“很好。”王慧松開手,坐直身體,姿態重新變得驕矜,“本宮今日氣色不佳,心情更糟。去,把殿門打開,讓那些‘關心’本宮的人,都好好看看本宮是如何‘傷心欲絕’的。”

殿門吱呀敞開,清晨微涼的風裹挾著深秋的蕭索灌了進來。王慧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眸中已蓄滿盈盈水光,配合著那張本就惹人憐愛的芙蓉面,當真是我見猶憐。

“嗚嗚……父皇好狠的心……”她捏著帕子,帶著哭腔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殿外豎著耳朵的宮人們隱約捕捉,“……那鎮北將軍……聽說……嗚嗚……前頭定過親的姑娘……都沒……沒活過門……”

斷斷續續的嗚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殿外侍立的宮人們眼觀鼻鼻觀心,可細微的騷動卻如同水面的漣漪,無聲地擴散開去。一雙雙低垂的眼簾下,交換著心照不宣的驚懼。

流言,這深宮中最致命的武器,一旦沾染上“克妻”這樣陰毒又帶著禁忌誘惑的標簽,其傳播的速度和扭曲力,遠超任何人的想象。

不過半日,“鎮北將軍王林命犯天煞孤星,克死三任未婚妻,昭華公主恐成第四人”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席卷了整座宮廷,并且以驚人的速度向著宮墻外的勛貴府邸蔓延。添油加醋,面目全非。

“聽說了嗎?王將軍在北邊,那是殺神轉世!死在他槍下的冤魂太多,怨氣纏身,專克親近之人!”

“何止啊!我二舅老爺府上管事的侄子在兵部當差,親口說的,將軍府里養的狗都活不過三個月!”

“哎喲,可憐咱們七公主,金枝玉葉的,這要是嫁過去……唉……”御膳房送點心的兩個小太監縮在回廊角落,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那份獵奇的興奮和自以為是的憐憫。

這些私語,如同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宮墻的陰影里、在朱漆廊柱的縫隙間、在精致點心的甜香掩蓋下,瘋狂滋生、嚙咬。

流言如同長了翅膀的毒蜂,終于狠狠蜇中了帝國權力中心最敏感的那根神經。

“砰——!”

御書房內,一方上好的端硯被啟明帝狠狠摜在地上,墨汁四濺,在光潔的金磚上潑灑出猙獰的狼藉。破碎的硯臺碎片滾到跪伏在地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曹瑾腳邊。

“克妻?!天煞孤星?!”皇帝的聲音因為震怒而微微發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冰渣,刮擦著殿內凝滯的空氣,“查!給朕徹查!是哪個狗膽包天的奴才,敢編排朝廷大將,詛咒朕的女兒!”

曹瑾額頭緊貼著冰冷的地面,身子伏得更低,聲音卻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老奴遵旨!已著東廠暗探徹查,定揪出那嚼舌根的首惡,嚴懲不貸!”他頓了一頓,語氣帶上恰到好處的憂慮,“只是……陛下,這流言蜚語如同毒藤,蔓延極快,源頭恐難一時查清。如今宮內外議論紛紛,若任其肆虐,恐有損皇家顏面,更動搖軍心啊。昭華公主殿下那邊……聽聞已是哭腫了雙眼,傷心欲絕……”

“傷心?”啟明帝怒極反笑,胸膛劇烈起伏,“她還有臉傷心?若非她口無遮攔,在殿內哭訴,何至于此?!”他猛地一揮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壓,“傳旨!昭華公主言行無狀,攪亂宮闈,即日起禁足瓊華殿!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讓她好好反省!”

沉重的殿門轟然關閉,隔絕了皇帝的怒火。曹瑾躬著身,一步步退出御書房。轉身的剎那,他低垂的眼簾下,一絲難以察覺的陰冷笑意飛快掠過。流言如野火,公主自焚其身……這一步棋,走得妙極。

當宣旨太監尖利的聲音在瓊華殿宣讀“禁足反省”的旨意時,王慧正倚在窗邊,指尖捻著一枚小巧精致的銀色雪花令牌——聽雪令。令牌觸手冰涼,細膩的紋路在掌心留下清晰的印痕。

她臉上哪里還有半分淚痕?只有一片冰封的平靜。

“臣等告退。”太監宣完旨,帶著宮人魚貫退出。沉重的殿門在身后緩緩合攏,落鎖的聲音清脆而冰冷,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窺探。

瓊華殿瞬間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被遺忘的孤島。

王慧走到梳妝臺前,凝視著銅鏡中自己的倒影。指尖拂過眼角,那里一片干爽。很好,戲,演完了。她抬手,指尖在鏡框內側一個極隱蔽的雕花凹陷處輕輕一按。

“咔噠”一聲輕響,鏡框側面彈開一個僅容一指寬的暗格。

她取出聽雪令,小心翼翼地將令牌尖端插入暗格深處一個毫不起眼的細縫。嚴絲合縫。

令牌微微震動,發出極其微弱、如同蜂鳴般的“嗡”聲。緊接著,暗格底部光滑的底板無聲地向一側滑開,露出下方一個更小的空間。里面靜靜躺著一個卷成細筒的、薄如蟬翼的素色紙箋。

王慧屏住呼吸,取出紙箋展開。上面是極其娟秀卻透著冷硬風骨的小楷,密密麻麻,記錄著一個男人短暫卻足以驚心動魄的十八年人生軌跡——

王林,年十八。祖籍北疆云州。父,王崇山,云州守備,正六品武職。母,林氏。

景和十三年(約八年前),云州守備府遭狄戎精銳小隊夜襲,府邸焚毀。王崇山力戰殉國,尸身不全。林氏攜幼子王林(時年十歲)突圍,途中遇悍匪截殺,林氏為護子殞命。王林重傷墜崖,僥幸生還,為邊軍斥候所救。

景和十四年,入北境邊軍“陷陣營”為幼卒。

景和十六年,陣斬狄戎百夫長,擢什長。

景和十七年,雪夜孤身潛入敵營,焚毀糧草十七車,升隊正。

景和十九年,黑石谷阻擊戰,率殘部三十七人死守隘口兩晝夜,阻敵千騎,身被二十一創,援軍至時,僅余其與親兵陳沖生還。此役后,擢升校尉,得“磐石”之名。

景和二十一年(今歲初),率輕騎千里奔襲,搗毀狄戎王庭左賢王金帳,陣斬左賢王,奪回被擄邊民數百。捷報傳京,震動朝野,陛下龍顏大悅,破格擢升其為鎮北將軍,總攬北境三鎮防務,賜爵靖遠伯(待大婚后再行正式冊封)。

疑點:云州守備府遇襲蹊蹺。狄戎小隊如何精準避開外圍哨卡?府邸焚毀過于徹底,似有助燃之物。林氏母子遇“匪”地點偏僻,時機精準,悍匪所用箭簇制式與邊軍部分淘汰舊械吻合。王林戰后升遷屢遭兵部勛貴一系阻撓,阻力來源指向……

紙箋上的字跡在王慧眼中漸漸模糊。指尖下的墨痕仿佛帶著滾燙的溫度,灼燒著她的神經。不是震驚于他火箭般的躥升,而是那浸透字里行間的血色與……疑云。

十歲,父母雙亡,家破人亡。

墜崖,重傷,從死人堆里爬出來。

什長,隊正,校尉,將軍……每一階都是用血肉和性命在尸山骨海中硬生生鑿出來的臺階!

二十一創……黑石谷……王慧閉了閉眼,仿佛能看見那少年拖著殘破的身軀,拄著斷槍,在尸骸與血泥中昂然挺立的模樣。那該是怎樣的地獄?怎樣的意志?

而疑點那幾行字,更像冰冷的毒蛇,纏繞上心頭。家破人亡,是意外?還是……陰謀?勛貴的阻撓,僅僅是嫉賢妒能?還是有更深的、不敢見光的緣由?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攫住了她。這戰栗并非恐懼,而是同為穿越者,面對這赤裸裸的、被時代巨輪碾碎的殘酷命運時,一種物傷其類的悲愴與憤怒!在這個陌生的、吃人的世界里,她和他,何其相似!都是被拋入風暴中心的棋子,都背負著無法言說的秘密與傷痛!

銅鏡冰冷,清晰地映出她此刻的神情。那雙慣常或狡黠或驕縱的杏眼里,此刻翻涌著從未有過的復雜情緒——震驚、悲憫、同病相憐的刺痛,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這鐵血經歷所撼動的心悸。

殿外,暮色四合,將瓊華殿重重包裹,如同巨大的囚籠。而在這片死寂的囚籠深處,王慧攥緊了那枚冰冷的聽雪令,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寒門崛起,戰功赫赫,滿身傷痕,疑云籠罩……王林。

鏡中的她,唇角緩緩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眸底深處,那點被血色疑云點燃的火焰,無聲地燃燒起來,帶著前所未有的清醒與決絕。

殿外更深露重,宮墻的陰影濃得化不開。而在同一片帝京的夜色下,另一處隱秘的角落,聽雪樓那幽藍甬道的盡頭,王林正獨自面對著花窗后那慵懶邪魅的剪影,冰冷的殺意與巨大的疑團如同實質般將他籠罩。命運的絲線,在無人知曉的暗處,正悄然收緊。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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