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王府。

蘇硯正夢見自己，一刀劈開了血蓮使徒的腦袋，爆出漫天金光閃閃的命途點，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殿下！醒醒啦！再不起，太陽真要曬屁股啦！“

青禾的聲音如同魔音灌耳，擊碎了蘇硯的美夢。他把腦袋埋得更深，發出了無聲的抗議。

“不是奴婢要吵您！“青禾的聲音帶著點小委屈，又不得不繼續履行鬧鐘的職責，“是規矩呀殿下！您今日奉旨出差，按禮得先去宮里向陛下辭行！時辰不早了！“

辭行？

蘇硯的意識被這幾個字硬生生從溫暖的混沌里拽了出來。

哦對，差點忘了，今天是自己，光榮的滁州河道總督蘇硯，啟程奔赴抗洪前線的黃道吉日。

想到自己那皇帝老爹，蘇硯心里就忍不住嘆了口氣。

老頭子......最近身子骨是越發不濟了。明明心里還記掛著自己這個廢太子，卻又要硬撐著帝王的威嚴，用這種派差事的方式來表達那點別扭的關心。

真是......又麻煩又讓人有點不是滋味。

算了算了，躲是躲不掉的。就當是去看看老頭子氣色怎么樣。

他認命地哼哼兩聲：“起......起吧......青禾，本王感覺頭暈乏力，定是昨日憂心國事，傷了元氣。輪椅推穩些，莫要顛散了本王這把為國操勞的骨頭。“

“是是是，殿下憂國憂民，辛苦了！“青禾憋著笑，和另一個小侍女手腳麻利地把他從被窩里挖出來。一套流程行云流水，顯然已極為熟練。

“鄭大，鄭二，走了，先去太傅府，與太傅辭個行。“蘇硯癱在輪椅里，朝身后那兩道影子揮揮手。

出了王府，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稍微驅散了一點蘇硯的困倦。

想到待會還要要去見皇帝老爹，蘇硯心里不由得嘆了口氣。

說實話，他對這個父皇感情有點復雜。說不在乎吧，畢竟是親爹，當年也是真心疼愛看重他。說在乎吧，這兩年自己癱了，被廢了，父皇的態度明顯冷淡了許多。

這次去滁州，說是委以重任，誰知道是不是老頭子一時興起，或者純粹是給蘇澈添堵順便把他打發得遠遠的眼不見為凈？

算了，不想了。蘇硯甩甩頭，把這點矯情甩開。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皇家的事兒，想多了容易禿頭。還是琢磨琢磨怎么在滁州那邊把差事糊弄過去更實在。

太傅府書房。

孟玄林看著被青禾推進來的、一副咸魚模樣的蘇硯，花白的眉毛習慣性地擰了起來。

“老師。“蘇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臉上努力擠出一點不舍的表情，“學生今日便要啟程前往滁州，特來向老師辭行。“

“嗯。“孟玄林哼了一聲，算是應答。他上下打量了蘇硯幾眼，語氣說不上是關切還是嫌棄：“滁州路遠，水患之地更是泥濘難行，你這身子......撐得住？別走到半路，還要勞師動眾給你往回抬。“

蘇硯心里翻了個白眼：瞧您這話說的，我倒是不想去！你去幫我和老爺子說！

但面上還是一片恭順：“老師放心，學生雖腿腳不便，但一顆赤誠之心卻是滾燙的！定當克服萬難，盡力而為！“

孟玄林顯然沒信他的鬼話，但也懶得戳穿。他轉身走到書案旁，從一疊文書下抽出一封早已鳥好的信，遞給蘇硯。

“拿著。“老頭子的語氣依舊平靜，“滁州別駕周文清，是老夫半個學生，為人還算方正，在地方上經營多年，對滁州情勢應是最為了解。你到了那邊，若遇難處，可先去尋他。這封信，或能省去你些口舌。“

蘇硯一愣，接過那封入手略顯沉甸的信。滁州別駕？地方實權派？孟老頭半個的學生？

這……這可真是剛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啊！

他正愁到了滁州兩眼一抹黑，是人是鬼分不清，怕被當地官場的老油條們聯手糊弄呢！這就來了個能提供內部消息的自己人？

果然，關鍵時刻還是老師靠得住！雖然嘴毒了點，但辦事是真貼心！

“多謝老師！“蘇硯這次的道謝真誠了不少，“老師思慮周全，雪中送炭，學生感激不盡！“

孟玄林擺擺手：“少拍馬屁。去了滁州，眼睛放亮些，腦子帶出去用，別真把自己當個只會看圖紙的監工。治水如治國，里面的門道深著呢！滾吧滾吧，看著你就來氣！“

“是，學生謹記老師教誨！學生告退！“蘇硯從善如流，操控輪椅利落地轉身。

看著蘇硯被推離書房的背影，孟玄林負手而立，良久，才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這孩子，心思藏得太深了。看似憊懶，實則比誰都清醒。......但愿這趟滁州之行，真能讓他......別再繼續爛在王府里吧。

出了太傅府，蘇硯捏著那封還帶著點墨香的信，心情稍微明媚了一點。

“走，青禾，進宮！”

下一站，皇宮。去見那位心思更難猜的皇帝老爹。

皇宮，養心殿外。

蘇硯操控著輪椅，停在殿前那高高的漢白玉臺階下，仰頭望了望那扇象征著至高權力的朱紅殿門，心里有點發虛。

他深吸一口氣，對門口侍立的老太監道：“勞煩通傳，寧王蘇硯，奉旨離京，特來向父皇辭行。”

太監應了一聲，進去稟報了。

蘇硯手指摳著扶手。等會兒見了面說什么？匯報治水決心？表忠心？還是繼續裝可憐……

正胡思亂想著，殿門吱呀一聲開了。

剛才的老太監走了出來，躬身道：“寧王殿下，陛下宣您進去呢。您......請吧。“

“有勞公公。“

蘇硯點點頭，操控輪椅，碾過光滑如鏡的地面，跟著引路太監，朝著那扇代表著王朝最高權力中心的殿門滑去。

殿內光線略顯昏暗，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的藥香。

皇帝蘇世恒并未坐在龍案后，而是穿著一身常服，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里拿著一卷書，似乎在看，又似乎只是出神。

聽到輪椅聲，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落在蘇硯身上。那目光深沉，帶著審視，還有一絲難以讀懂的復雜情緒。

“兒臣，參見父皇。”蘇硯停下輪椅，在榻前行禮。

皇帝沉默地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硯兒，你可知道，為何我過了兩年才廢去你的太子之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