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進行到第七天，當工匠們開始鑄造喜金剛銅像時，意外發生了。熔爐里的銅水突然沸騰起來，冒出黑色的濃煙，濃煙中竟傳來孩童的哭聲，與之前的夜啼聲一模一樣。鑄造師嚇得扔掉坩堝，銅水濺在地上，凝成一只只扭曲的小手。

“是怨煞在反抗！”有個老僧顫抖著說，“喜金剛的喜樂之光會讓它們魂飛魄散，所以才拼命阻撓。”

赤尊卻讓人繼續添柴，她登上熔爐旁的高臺，將自己的綠松石串扔進熔爐。松石串接觸到銅水，瞬間化作一道綠光，融入銅液之中。原本沸騰的銅水突然平靜下來，黑色濃煙變成了金色，濃煙中傳來的不再是哭聲，而是清脆的笑聲，像無數孩童在草原上奔跑。

“看，它們在被度化。”赤尊對目瞪口呆的工匠們說，“喜金剛的‘喜樂’不是無視痛苦，是帶著痛苦一起轉化。這些怨煞本是枉死的孩童，被魔女怨氣裹挾才成了邪祟，我們要讓它們在銅水中獲得新生。”

當喜金剛銅像澆鑄完成時，所有人都驚呆了。銅像高約三丈，三面分別呈現笑、怒、靜三種表情，六臂各持法器，懷抱的明妃嘴角含笑，最神奇的是銅像的底座——原本應該光滑的銅面上，竟天然形成了無數個小小的蓮花紋，每個蓮花紋里都有個笑臉，像被度化的孩童在對世界微笑。

赤尊讓人將銅像安放在主殿中央，又請來松贊干布題寫寺名。松贊干布看著喜金剛的笑臉，揮筆寫下“噶澤寺”三個藏文，意為“喜樂之源”。他摸著銅像底座的蓮花紋，感慨道：“文成公主鎮住了魔女的肘彎，你卻要融化她的掌心，這一剛一柔，正是度母的慈悲。”

寺門的蓮花形門框雕刻完成后，赤尊親自掛上了六字真言經幡。經幡是用尼泊爾的云錦織成的，綠色的底子上用金線繡著咒語，共有一百零八片幡葉。當第一陣風吹過，幡葉翻動，發出“沙沙”的聲響，竟真的像有人在低聲念誦六字真言。

次仁的妻子卓瑪抱著兒子來參觀時，孩子伸出小手去抓經幡，幡葉掠過他的指尖，孩子突然咯咯大笑起來。卓瑪驚喜地發現，自從寺門立起后，兒子再也沒有夜啼，夜里還會對著月亮笑，像是在跟什么人玩耍。

三、沃土上的格桑花

藏歷十二月初八，噶澤寺舉行了盛大的開光儀式。清晨的陽光穿透薄霧，照在喜金剛的金身上，金光反射到草原上，像撒下了一把把金粉。赤尊站在主殿門口，看著前來朝拜的牧民們——他們懷里的孩童都睜著好奇的眼睛，沒有一個哭鬧，有的還在母親懷里咿呀學語，指著喜金剛的笑臉拍手。

“公主，您看地基！”難陀突然驚呼。

赤尊低頭看去，只見原本填入黑淤泥的地基處，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青草，草葉間還點綴著小小的格桑花，粉的、白的、黃的，在寒風中輕輕搖曳。她想起建寺時那片腥臭的黑泥，如今竟變成了能孕育生命的沃土，眼眶不禁有些發熱。

開光儀式上，赤尊為喜金剛像獻上哈達，又讓人將剩余的綠度母咒泥分給牧民：“遇到孩子夜啼，就取一點咒泥泡水喝下，記住，要帶著笑容喂他們，心不誠，法不靈。”

有個老阿媽央金顫巍巍地走上前，她的孫女曾是哭得最兇的孩子，如今卻抱著一朵格桑花笑得燦爛。“公主，”老阿媽問，“這魔女的掌心被鎮住了，以后我們的娃娃都能平安長大嗎？”

赤尊指著喜金剛的笑臉：“你看他為何而笑？不是因為沒有痛苦，是因為他知道，痛苦終會過去。就像這墨竹工卡的草原，冬天再冷，春天也會來。”

儀式結束后，赤尊獨自一人來到寺后的山坡。這里能俯瞰整個噶澤寺，圓形的壇城在陽光下像個巨大的羅盤，蓮花形的寺門轉動著經幡，六字真言的聲音隨著風飄向遠方。她從袖中取出一塊綠松石，輕輕放在地上——這是她從加德滿都帶來的最后一塊松石，如今留在這片沃土上，算是給綠度母的信物。

夜幕降臨時，墨竹工卡的草原一片寂靜。沒有了孩童的哭鬧，只有風吹經幡的聲音和遠處的狼嗥。次仁抱著兒子站在帳篷外，看著噶澤寺的燈光，燈光下，喜金剛的影子投射在草原上，像一個巨大的守護者，張開雙臂將整個墨竹工卡攬在懷中。

“爸爸，燈在笑。”兒子突然指著寺里的燈光說。

次仁順著兒子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喜金剛銅像后的酥油燈閃爍著，光影在墻上晃動，竟真的像一張微笑的臉。他想起赤尊公主的話，突然明白：所謂的“以喜樂破邪祟”，不是用笑聲掩蓋痛苦，是讓人們相信，即使在最深的黑暗里，也總有一束光在等待，就像這噶澤寺的燈光，總能穿透墨竹工卡的寒夜。

離開噶澤寺的那天，赤尊的馬隊剛走出草原，就看到一群孩童在寺門前放風箏。風箏是用六字真言經幡做的，綠色的幡葉在藍天下飄動，像一只巨大的綠度母在飛翔。風箏線的另一端，孩子們的笑聲清脆得像銀鈴，順著風傳到赤尊耳邊。

她回頭望去，噶澤寺的金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喜金剛的笑臉仿佛從主殿里探出來，望著遠去的隊伍。赤尊知道，魔女的左手掌已經被鎮住，但左臂的封印還未完成——下一站，他們要去魔女的左肩，那里有更兇險的考驗在等待。

但此刻，聽著孩子們的笑聲，赤尊的心里充滿了力量。她輕輕撫摸腕間的綠松石串，串珠上的梵文在陽光下發亮，像是綠度母在低語：喜樂是最好的咒語，能讓最堅硬的冰融化，讓最黑暗的角落都開出花來。

墨竹工卡的草原上，格桑花在曾經的黑淤泥上越開越盛，它們的根須扎進沃土深處，纏繞著那些被度化的怨煞，將痛苦釀成了養分，在每一個春天，都開出帶著笑意的花。而噶澤寺的經幡，還在風中輕輕飄動，把六字真言的祝福，送到草原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