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孤月與余溫

鐘曉曉走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鍵，漫長而空洞。王瑞玄把自己關在家里，不想見任何人，不想做任何事。家里的一切都還是鐘曉曉離開時的樣子，她的畫還掛在墻上，她的帽子還放在床頭，她沒吃完的零食還在茶幾上。

王瑞玄每天都坐在沙發上，抱著鐘曉曉最喜歡的那個抱枕，一遍遍回想他們在一起的日子。想她用枕頭打他的樣子，想她氣鼓鼓瞪他的樣子，想她靠在他懷里哭的樣子……每一個畫面，都像是刀子一樣，在他心上割出一道道傷口。

張阿姨來看過他幾次，給他帶來一些吃的，勸他想開點，好好生活。王瑞玄只是點點頭，一句話也不說。張阿姨看著他憔悴的樣子，心疼得不行，卻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嘆著氣離開。

王瑞玄開始喝酒，從白天喝到晚上，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只有在醉的時候，他才能感覺到鐘曉曉好像還在身邊，還在跟他吵架，還在搶他手里的酒瓶。

“曉曉，別搶，給我留點……”他迷迷糊糊地說，把酒瓶往懷里抱了抱。

酒醒了之后，屋子里依舊只有他一個人，空蕩蕩的，只剩下酒精的味道和揮之不去的思念。

他去了他們以前常去的超市，走到零食區，下意識地想把鐘曉曉愛吃的薯片放進購物車，手伸到一半，才想起她已經不在了。他站在那里，愣了很久，眼淚不知不覺就掉了下來。

他去了鐘曉曉的畫室，里面還放著她沒畫完的畫，顏料和畫筆散落一地，就像她平時在的時候一樣。王瑞玄走到畫架前，看著那幅畫，畫的是他們在孤兒院的老槐樹下，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小女孩正拿著枕頭打小男孩，小男孩笑著跑開。

王瑞玄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畫紙，像是在撫摸鐘曉曉的臉。“曉曉，你畫得真好。”他輕聲說，眼淚滴落在畫紙上，暈開了一小片墨跡。

他把鐘曉曉的畫都整理好，放進一個大箱子里，然后搬到了儲藏室。他不敢再看，怕一看就忍不住掉眼淚，怕那些鮮活的畫面會把他僅剩的力氣都抽干。

日子在渾渾噩噩中流逝，轉眼又是一個秋天。院子里的向日葵開了，金燦燦的，像極了鐘曉曉笑起來的樣子。王瑞玄站在花前，想起求婚時答應給她買向日葵，后來總被各種瑣事耽擱，直到她走，也沒能兌現這個承諾。

他蹲下身，輕輕摘下一朵最大的向日葵，放在鼻尖聞了聞，淡淡的花香里，仿佛還能聞到鐘曉曉身上的味道。“曉曉，你看，向日葵開了。”他低聲說，聲音里帶著濃濃的哽咽，“對不起，現在才給你帶來。”

秋風拂過，向日葵輕輕搖曳，像是在回應他的話。

張阿姨的身體不太好，住院了。王瑞玄去醫院看她，張阿姨拉著他的手，說了很多話，大多是關于他和鐘曉曉小時候的事。

“那時候你倆啊，天天吵吵鬧鬧，王瑞玄你總被曉曉欺負，卻從來不說她一句不好。”張阿姨笑著說，眼睛里卻閃著淚光，“曉曉看著兇，心里比誰都軟，她對你好，只是嘴上不說。”

王瑞玄點點頭，喉嚨發緊，說不出話。這些，他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瑞玄啊，”張阿姨拍了拍他的手，“曉曉走了，我們都難過，但日子還得過下去。你這樣糟蹋自己，曉曉在天上看著，也會心疼的。”

王瑞玄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他趴在床邊，像個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張阿姨，我想她……我真的好想她……”

張阿姨輕輕拍著他的背，嘆了口氣：“我知道，我知道……但你得好好活著，帶著曉曉的那一份，一起好好活著。”

從醫院出來，王瑞玄沒有回家，而是去了孤兒院。孤兒院翻新過，紅磚墻換成了新的，老槐樹卻還在，枝繁葉茂，像一把巨大的傘。

他走到老槐樹下，靠著樹干坐了下來，就像小時候無數次做過的那樣。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和鐘曉曉。

六歲的王瑞玄蹲在地上玩泥巴，五歲的鐘曉曉坐在不遠處的石頭上，抱著布娃娃，警惕地看著他。后來，他們一起爬樹，一起偷摘王奶奶種的西紅柿，一起在月光下分享一塊餅干……那些畫面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王瑞玄！你給我下來！那是王奶奶種的，不許摘！”小小的鐘曉曉叉著腰，站在樹下，氣鼓鼓地瞪著爬在樹上的他。

“就摘一個，給你吃。”王瑞玄笑著說，手里拿著一個紅透了的柿子，小心翼翼地從樹上跳下來。

“誰要吃你的！”鐘曉曉嘴上說著不要，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柿子。王瑞玄把柿子遞到她手里，她接過去，擦都沒擦就咬了一大口，汁水順著嘴角流下來，像只偷吃東西的小花貓。

王瑞玄看著她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鐘曉曉瞪了他一眼，把剩下的半個柿子塞到他嘴里：“笑什么笑，給你吃。”

……

往事如潮水般涌來，王瑞玄的臉上掛著淚，嘴角卻帶著笑。他伸出手，撫摸著老槐樹粗糙的樹皮，仿佛還能摸到小時候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曉曉，你還記得這里嗎？”他輕聲說，“我們以前總在這里玩，你總拿小石子扔我，卻在我被欺負的時候第一個沖出來……”

風吹過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鐘曉曉在耳邊輕聲回應。

王瑞玄在老槐樹下坐了很久，直到夕陽西下，才慢慢站起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像是做了一個重要的決定。

回到家，他把家里徹底打掃了一遍，扔掉了過期的零食，收起了鐘曉曉的帽子，把墻上的畫也取了下來，小心地放進儲藏室。不是要忘記，而是想把這些珍貴的回憶好好珍藏，藏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重新去公司上班，雖然還是會忍不住想起鐘曉曉，但不再像以前那樣頹廢。他努力工作，認真生活，有空的時候就去看看張阿姨，陪她聊聊天。

他學會了做鐘曉曉愛吃的雞蛋羹，雖然總做不出她弄砸了的那種味道，但每次做的時候，心里都會暖暖的。他開始養向日葵，院子里種滿了，金燦燦的一片，像是鐘曉曉的笑容，永遠停留在最燦爛的時刻。

又是一個深夜，王瑞玄坐在陽臺上，手里拿著一瓶酒，卻沒有喝。窗外，一輪孤月掛在天上，清冷的月光灑在他身上，也灑在院子里的向日葵上。

他看著月亮，像是在跟誰說話，聲音很輕，卻帶著濃濃的思念：“曉曉，今天張阿姨說我胖了點，說我氣色好了。”

“我種的向日葵開花了，很大一朵，比你畫里的還好看。”

“我今天路過超市，看到薯片在打折，差點就買了，后來想了想，你不在，買了也沒人搶著吃，就又放下了。”

他頓了頓，拿起酒瓶，對著月亮晃了晃，眼睛里閃著淚光：“曉曉，你說你是不是太壞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里，讓我想你想得發瘋……”

“可是啊，”他笑了笑，笑容里帶著無盡的溫柔和悵惘，“我真想被你欺負一輩子啊……”

月光靜靜地灑著，仿佛在傾聽他的話，又仿佛在替那個兇巴巴卻又無比溫柔的女孩，輕輕回應他一句：“王瑞玄，我也想……一直欺負你啊……”

院子里的向日葵在月光下輕輕搖曳，像是在訴說著一個未完的故事，一個關于愛與思念，關于紅磚墻與老槐樹，關于枕頭與月光的故事。而這個故事，會永遠留在王瑞玄的心里，陪著他，一直走下去。

故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