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疼的懂事
- 譚中光天上月
- 作家XqrEyS
- 1875字
- 2025-08-16 00:29:11
推開門的瞬間,譚欣欣背著粉色書包的身影“噔噔”沖進(jìn)來,書包帶還歪在肩膀上。看見屋里的夢見月時,她腳步猛地一頓,小臉上的雀躍瞬間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超出年齡的謹(jǐn)慎。
“哥。”她喊了一聲,聲音不大,眼神飛快地掃過夢見月——這場景太熟悉了。以前總有些打扮光鮮的女人跟著哥哥回來,她們身上的香水味能飄滿整個樓道,說話時會捏著嗓子笑,臨走前還會塞給哥哥幾張皺巴巴的鈔票。
譚欣欣沒再多看,反手把書包往床腳一丟,動作利落得像演練過千百遍。“我出去寫作業(yè)。”她仰起臉對譚明耀說,小眉頭微微皺著,“哥,你快點啊,外面太吵了,我趕在路燈滅之前寫完。”
說完不等譚明耀應(yīng)聲,她已經(jīng)抓著作業(yè)本溜出了門,帶上門時特意留了條縫,像是怕打擾又像是在留意著什么。門板合上的輕響落定,屋里突然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
夢見月的指尖猛地攥緊了保溫桶的提手,塑料把手上的卡通兔子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認(rèn)得這個動作。
去年冬天在酒吧后巷,她撞見譚欣欣蹲在垃圾桶旁寫作業(yè),凍得鼻尖通紅。當(dāng)時也是這樣,有個濃妝艷抹的女人從出租屋里出來,譚欣欣立刻把作業(yè)本塞進(jìn)懷里,低著頭往路燈下跑,嘴里念叨著“哥快點,我去那邊寫”。那時她只當(dāng)是孩子怕生,此刻才看懂——那不是怕生,是懂事得讓人心揪的回避。
“她……”夢見月的聲音有點發(fā)顫,視線落在那扇虛掩的門上,仿佛能穿透門板,看見小姑娘正蜷縮在樓道的臺階上,借著昏暗的聲控?zé)艄鈱懽郑翱傔@樣?”
譚明耀的喉結(jié)滾了滾,沒說話。他走到桌邊拿起土豆,塑料袋摩擦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刺耳。其實他早就跟欣欣說過,夢見月不是那些“客人”,可孩子總有自己的固執(zhí),像是在用這種方式默默維護(hù)著什么。
“我去叫她回來。”他放下土豆就要往外走,卻被夢見月拉住了。
她的手很涼,帶著點微顫:“別。”她往門口瞥了眼,聲音壓得極低,“讓她在外面待一會兒吧。”
她太懂那種感覺了。小時候家里來客談生意,她也總被媽媽支出去“買糖吃”,其實是怕她聽見那些關(guān)于“聯(lián)姻”“利益”的算計。只是譚欣欣的回避里,藏著更重的東西——是對哥哥生計的體諒,是過早看清生活真相的早熟。
譚明耀重新拿起土豆,削皮的動作卻慢了下來。刀刃劃過土豆皮,露出里面嫩黃的果肉,像極了欣欣總愛畫的月亮。他想起昨天給欣欣檢查作業(yè),發(fā)現(xiàn)她的練習(xí)冊邊角都磨卷了,卻用透明膠帶仔仔細(xì)細(xì)粘了好幾層;想起她總把學(xué)校發(fā)的加餐牛奶偷偷塞給他,說“哥你胃不好,熱一熱喝”;想起剛才她出門時,書包帶磨破的地方,是用紅繩草草縫過的——那紅繩,和他手腕上這根一模一樣。
“她以前不這樣的。”譚明耀突然開口,聲音啞得像蒙了層灰,“剛接來的時候,愛吵愛鬧,總纏著我要講故事。”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變的?大概是某次他深夜醉醺醺地回家,吐得滿地都是,欣欣抱著他的頭哭,說“哥我不買新裙子了,你別喝酒了”;又或是她撞見他被客人指著鼻子罵,卻還要笑著鞠躬道歉,那天晚上她把攢了半年的零花錢塞進(jìn)他口袋,說“哥我們回老家吧,我能上山撿蘑菇賣錢”。
夢見月的眼眶突然就濕了。她看著譚明耀低頭削皮的側(cè)臉,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嘴角抿成一道倔強(qiáng)的弧,像頭困在牢籠里的獸。她突然想起高中時,他在籃球場上投籃,陽光落在他揚起的下巴上,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
那時的他,從不會為了幾塊錢的土豆反復(fù)挑選,從不會把客人的刁難當(dāng)家常便飯,更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在樓道里縮著寫作業(yè)。
“譚明耀,”她吸了吸鼻子,聲音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哽咽,“別再去酒吧了,好不好?”
這次她沒說“我有錢”,也沒提“我養(yǎng)你”,只是把保溫桶往他面前推了推,南瓜小米粥的香氣漫出來,暖得人眼睛發(fā)酸。“我知道你難,”她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但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
譚明耀削土豆的手頓住了,刀刃懸在半空,土豆的汁水順著指尖往下滴,落在褪色的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圓點。門外傳來欣欣壓低的讀書聲,是五年級的英語單詞,發(fā)音有點蹩腳,卻念得格外認(rèn)真。
他突然想起早上出門時,欣欣把一個煮雞蛋塞進(jìn)他口袋,說“哥你今天別吃冷的”。那雞蛋是她從學(xué)校食堂省下來的,自己啃了半塊干饅頭。
“粥……”譚明耀的聲音有點發(fā)緊,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溫?zé)岬闹嗷M(jìn)喉嚨,南瓜的甜混著小米的香,熨帖得讓他眼眶發(fā)熱,“挺好喝的。”
夢見月沒說話,只是看著他,眼里的心疼像潮水一樣漫上來,幾乎要將他淹沒。
門外的讀書聲還在繼續(xù),夕陽的光透過門縫鉆進(jìn)來,在地上投下細(xì)長的亮線。譚明耀一勺一勺地喝著粥,感覺有什么東西在心里慢慢化了,像這碗被焐得暖暖的小米粥,燙得他想落淚,卻又帶著讓人貪戀的溫度。
也許,真的可以試試別的辦法。他望著那扇虛掩的門,默默想道。至少,不能再讓欣欣蹲在樓道里寫作業(y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