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間的腐葉被三人急促的腳步碾出細碎聲響，潮濕的水汽裹著潭底飄來的腥氣粘在衣料上，宇文修被明珠半扶著，冰涼的濕袍緊貼后背，方才被黑霧灼傷的衣擺下擺還在隱隱泛著焦糊味。莫離跑在最前，身后幾只蠱蟲“嗡嗡”地飛著，時不時回頭張望，臉色比宇文修還要蒼白幾分——他腰間的竹牌在逃跑時被紅鸞的蠱針劃開了一道口子，里面藏著的族地地圖露了邊角，此刻正隨著跑動輕輕晃動。

“紅鸞的‘追魂蠱’最是記路，咱們得找個能遮擋靈脈波動的地方暫避?！蹦x突然停在一棵需兩人合抱的古榕前，樹皮上布滿深褐色的紋路，湊近了能聞到淡淡的桃木香氣，“這是‘避靈榕’，南疆老林里少見，它的根系能吸走周圍的靈脈氣息，蠱蟲暫時找不到這里?！?

明珠扶著宇文修靠在榕樹干上，指尖剛觸到他的胳膊，就被他身上的涼意驚得指尖一顫。她連忙解開自己的外衫，不顧宇文修詫異的目光，將干爽的布料裹在他肩頭：“你剛從潭里出來就跑，再著涼就麻煩了?！蓖馍郎线€帶著她身上的暖意，混著天琴留下的淡淡松香，宇文修喉結動了動，想說不用，卻見明珠已經轉身去查看莫離的傷口，只好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嘴角幾不可察地軟了幾分。

莫離看著兩人間的默契，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紅鸞這次帶的人不少，還有‘蝕靈衛’——就是被她用蝕靈瘴養出來的死士，刀槍難入，剛才若不是我用‘迷魂蠱’擋了一下，咱們恐怕還在灘涂跟他們糾纏?！彼f著掀起衣擺，腰間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滲著黑血，“這是被蝕靈衛的刀劃到的，傷口里帶著瘴氣，尋常草藥止不住血?！?

明珠剛要掏出隨身攜帶的草藥，宇文修突然伸手按住她的手腕。他盯著莫離傷口處的黑血，眉頭緊鎖：“這瘴氣跟潭底鎖鏈上的黑霧同源，都是沖著靈脈來的?！彼麖膽阎刑统瞿敲哆€在泛著微光的粟特玉佩，玉佩的光紋此刻正對著潭水方向快速閃爍，“剛才我拿到水魂石前，玉佩就有異動，現在看來，恐怕潭底的禁制不僅是鎖靈脈，還在壓制更危險的東西?！?

“水魂石？”莫離眼睛一亮，忘了傷口的疼痛，“你拿到水魂石了？剛才太亂，我還以為你沒來得及……”

宇文修點頭，從濕透的衣襟里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晶石，晶石通體泛著柔和的藍光，表面還沾著潭底的細沙，卻絲毫不影響那股純凈的靈脈之力——剛才他被天琴拉上岸時，趁著黑霧還沒完全籠罩潭底，拼著力氣將水魂石攥在了手里。只是此刻晶石的藍光邊緣，正隱隱纏著一絲極細的黑霧，像是附骨之疽般難以剝離。

“剛拿到手就察覺到不對了。”宇文修指尖拂過水魂石表面，那絲黑霧竟順著他的指尖往體內鉆，他立刻調動血脈之力將其逼退，指尖留下一道淺淺的黑痕，“這黑霧能吞噬靈力，剛才若不是玉佩的金光護著，我恐怕連帶著水魂石都要被它污染。”

明珠湊過來，天琴突然在她懷中輕輕震動，月魄弦泛著的藍光與水魂石的靈光相互呼應，琴身上的布洛陀符文一閃一閃，像是在解讀水魂石的狀態?！疤烨僭谑揪?。”她輕聲說，指尖輕輕按在琴身，“它說這黑霧是‘蝕靈瘴’的本源，潭底的鎖鏈其實是用來封印瘴氣的，咱們剛才觸動了禁制，反而讓瘴氣有了外泄的缺口?！?

話音剛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像是潭水被煮沸般的聲響。三人同時轉頭望向銅鼓灘的方向，只見原本彌漫在潭面的黑霧此刻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如同一張黑色的巨網，朝著密林的方向快速蔓延，所過之處，低矮的灌木瞬間枯萎，連空氣都變得粘稠起來。

“不好！瘴氣擴散得太快了！”莫離的蠱蟲突然焦躁地飛了起來，圍著他的頭頂打轉，“我的蠱蟲怕瘴氣，再待下去它們會被瘴氣異化的！”

宇文修握緊銀槍，槍尖的粟特銀紋泛著淡淡的金光，他看向明珠：“避靈榕只能遮擋靈脈波動，擋不住蝕靈瘴，咱們得盡快離開這里。”他頓了頓，目光落在水魂石上，“但水魂石不能丟，它是平衡左江靈脈的關鍵，若是被瘴氣徹底污染，整個左江的靈脈都會紊亂。”

明珠點頭，天琴的震動越來越急促，月魄弦繃得緊緊的，像是在催促他們做出決定?！拔規е烨倌軙簳r凈化周圍的瘴氣?！彼f著將天琴抱在身前，指尖輕輕撥動琴弦，一段清亮的琴音擴散開來，淡藍色的音波在三人周圍形成一道防護罩，將涌來的稀薄瘴氣擋在外面，“咱們往十萬大山的方向走，那里有壯族先民留下的靈脈節點，或許能找到壓制瘴氣的辦法?！?

宇文修剛要點頭，腳下的地面突然劇烈震動起來，古榕樹的根系開始瘋狂地往地下收縮，樹皮上的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暗淡——避靈榕的靈脈氣息正在被瘴氣吞噬。更讓人驚心的是，銅鼓灘的方向傳來一陣刺耳的冷笑，那笑聲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清晰地落在三人耳中，帶著說不出的陰冷。

“是誰在裝神弄鬼？”莫離掏出蠱盒，幾只毒蠱蓄勢待發，警惕地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宇文修的臉色卻沉了下來，他握緊手中的粟特玉佩，玉佩的金光此刻變得忽明忽暗，像是在對抗某種未知的力量?！斑@聲音……不對勁?！彼谅暤?，“不是紅鸞的聲音，更像是……某種不屬于這里的靈體?！?

話音未落，潭水方向的黑霧突然凝聚成一道高大的黑影，黑影穿著寬大的黑袍，帽檐壓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黑袍邊緣滲出的黑色瘴氣，如同活物般蠕動著。黑影懸浮在半空，目光似乎穿透了密林，直直落在宇文修手中的水魂石上。

“靈脈將裂，爾等不過徒勞?！焙谂廴擞伴_口，聲音像是無數人在耳邊低語，帶著蝕骨的寒意，“水魂石是我布下的誘餌，你們拿得越緊，死得越快?！?

“你是誰？！”明珠厲聲喝問，指尖按在月魄弦上，琴音瞬間變得凌厲起來，淡藍色的音波直直射向黑袍人影，“敢污染左江靈脈，就不怕布洛陀先祖的懲罰嗎？”

黑袍人影發出一陣嗤笑，身影在音波的沖擊下竟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有更多的瘴氣從他體內涌出：“布洛陀？那個早就化為塵土的老東西，也配管我的事？”他緩緩抬起頭，帽檐下露出一雙泛著綠光的眼睛，“我是南詔國師，也是烏滸蠻的后裔——當年布洛陀奪走我族操控靈脈的權力，今日，我就要讓整個南疆的靈脈，都為我族陪葬！”

“烏滸蠻？”宇文修心中一震，祖父臨終前曾提到過這個族群，說他們是上古時期背叛靈脈契約的叛徒，沒想到竟還有后裔存活，“你想利用蝕靈瘴污染靈脈，進而操控整個南疆？”

“不止南疆。”南詔國師的虛影緩緩張開雙臂，黑袍下的瘴氣如同潮水般涌向密林，“左江靈脈連接著中原的地脈，只要我用三魂石引動蝕靈瘴，用不了多久，整個大唐的靈脈都會被我掌控。到時候，無論是壯族的天琴，還是你們粟特的血脈，都不過是我手中的棋子！”

明珠立刻奏響天琴，月魄弦迸發的藍光形成一道堅固的屏障，將涌來的瘴氣擋在外面?？烧螝獾臄盗繉嵲谔啵{光屏障在瘴氣的侵蝕下，開始出現一道道細小的裂痕，琴身也因為持續發力而微微發燙，她的指尖被琴弦勒出了紅痕，卻絲毫不敢放松。

“不能硬拼！”宇文修看出了端倪，南詔國師的虛影雖然強大，但似乎只能在瘴氣濃郁的地方活動，只要遠離潭水，虛影的力量就會減弱，“明珠，收琴！咱們往山深處跑！”

明珠點頭，剛要收琴，南詔國師的虛影突然發出一陣狂笑：“想跑？晚了！”他猛地揮手，一道粗壯的瘴氣觸手從黑霧中竄出，直撲宇文修手中的水魂石，“水魂石是三魂石之一，有了它，我的蝕靈瘴就能更快地污染靈脈！”

宇文修反應極快，側身避開瘴氣觸手，同時將水魂石塞進明珠懷中：“你帶著水魂石先走！我來擋住他！”他握緊銀槍，左臂的血月印記突然發燙，淡金色的光紋順著手臂蔓延至槍尖，銀槍在光紋的加持下，泛著耀眼的金光，“粟特先祖與壯族先民共守靈脈，今日，我絕不會讓你破壞這份契約！”

“不自量力！”南詔國師的虛影冷笑一聲，更多的瘴氣觸手從黑霧中鉆出，如同毒蛇般纏向宇文修。宇文修揮動銀槍，金光閃爍的槍尖將瘴氣觸手一一斬斷，可斬斷的觸手很快又會重新凝聚，反而消耗了他大量的靈力，他嘴角的血跡又深了幾分，臉色也變得更加蒼白。

明珠看著宇文修獨自對抗瘴氣觸手，心中又急又疼。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么走，天琴與宇文修的粟特血脈有著共鳴，若是宇文修出事，天琴的力量也會受到影響。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撥動天琴，這一次，她沒有防御，而是將靈力全部注入月魄弦，彈奏起了《喚山謠》的進攻版——琴音不再是柔和的安撫，而是帶著銳利的穿透力，如同無數把小劍，直刺南詔國師的虛影。

“?！鼻僖魮糁刑撚暗乃查g，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南詔國師的虛影竟出現了一絲晃動，黑袍下的瘴氣也變得紊亂起來。他顯然沒料到天琴的進攻會如此凌厲，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被狠厲取代：“既然你非要護著他，那你們就一起死在瘴氣里吧！”

他猛地收縮黑袍，所有的瘴氣瞬間凝聚成一個巨大的黑色球體，球體表面布滿了詭異的紋路，像是無數張痛苦的人臉?！斑@是‘蝕靈爆’，一旦引爆，周圍十里之內，所有的生靈都會被瘴氣吞噬，連靈脈都會化為虛無！”南詔國師的聲音帶著瘋狂，“我倒要看看，你們的天琴和血脈，能不能擋得?。　?

宇文修臉色大變，他能感覺到黑色球體中蘊含的恐怖力量，若是真的引爆，別說他們三人，就連周圍的密林都會化為一片死地。他立刻沖到明珠身邊，將她護在身后，同時調動體內所有的粟特血脈之力，左臂的血月印記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在兩人身前形成一道巨大的金色光盾：“明珠，你有沒有辦法化解這蝕靈爆？”

明珠緊緊抱著天琴，指尖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她能感覺到天琴在與黑色球體中的瘴氣產生共鳴，琴身上的布洛陀符文快速閃爍，像是在尋找瘴氣的弱點?！疤烨僬f，蝕靈爆的核心是瘴氣的本源，只要能找到本源所在，用天琴的靈脈之力凈化，就能阻止引爆?！彼⒅谏蝮w，仔細觀察著球體表面的紋路，“你看，球體最中間的那道紋路，比其他的都要深，那應該就是本源所在！”

宇文修順著明珠指的方向看去，果然，黑色球體的正中心，有一道暗紅色的紋路，像是心臟般在緩緩跳動?？赡堑兰y路被層層瘴氣包裹著，想要靠近絕非易事，更別說凈化了。

“我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機用天琴凈化本源?！庇钗男拮龀鰶Q定，他握緊銀槍，目光堅定地看著明珠，“記住，無論發生什么，都不要停下彈奏。水魂石和靈脈，都需要你守護。”

明珠看著宇文修的眼睛，里面映著黑色球體的光芒，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她知道自己不能拒絕，只能用力點頭：“你一定要小心，我會一直在你身后?！?

宇文修笑了笑，那笑容在昏暗的密林里，像是一束溫暖的光：“放心，我還沒跟你一起找到另外兩塊魂石，不會有事的?！闭f完，他提起銀槍，朝著南詔國師的虛影沖了過去，金光閃爍的槍尖直刺虛影的胸口。

“找死！”南詔國師的虛影沒想到宇文修還敢主動進攻，立刻分出一部分瘴氣抵擋。宇文修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讓瘴氣纏住自己的右腿，趁著虛影得意的瞬間，他猛地將銀槍擲出，槍尖帶著金光，精準地刺中了黑色球體表面的一道薄弱紋路。

“咔嚓”一聲，黑色球體出現了一道裂痕，里面的瘴氣開始外泄。南詔國師的虛影大怒，剛要加大力量引爆蝕靈爆，明珠突然奏響天琴，這一次，月魄弦與日魂弦（雖然尚未完全覺醒，但在危機時刻竟有了一絲共鳴）同時發力，一道金藍色的光箭從琴弦中射出，順著黑色球體的裂痕，直刺中心的本源紋路。

“不——！”南詔國師的虛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黑色球體在光箭的擊中下，開始快速消散，里面的瘴氣也變得紊亂起來。他的虛影在瘴氣的反噬下，變得越來越淡，眼看就要消失。

“你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南詔國師的虛影不甘心地嘶吼著，“蝕靈瘴已經開始擴散，三魂石的下落我也已經知道，用不了多久，我就會拿到另外兩塊魂石，到時候，沒人能阻止我！”話音未落，他的虛影徹底消散在黑霧中，只留下漫天的瘴氣還在彌漫。

宇文修趁機掙脫纏住右腿的瘴氣，踉蹌著走到明珠身邊。兩人看著漫天的瘴氣，臉上卻沒有絲毫放松——雖然阻止了蝕靈爆，但擴散的瘴氣依舊是個巨大的威脅，而且南詔國師已經知道了三魂石的存在，接下來的路，只會更加危險。

“咱們得盡快找到山魂石和人魂石。”明珠收起天琴，水魂石在她懷中依舊泛著藍光，只是邊緣的黑霧又濃了幾分，“南詔國師的目標是三魂石，若是被他先拿到，后果不堪設想?！?

宇文修點頭，剛要說話，突然咳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黑血——剛才對抗瘴氣時，他不小心吸入了少量瘴氣，此刻正開始發作。明珠連忙扶住他，從懷中掏出一瓶草藥汁：“這是壯族特制的解毒汁，能暫時壓制瘴氣，你快喝了?！?

宇文修接過藥瓶，仰頭喝下，草藥汁帶著淡淡的苦味，卻讓他胸口的悶痛感緩解了不少。他看著明珠擔憂的眼神，伸手輕輕擦去她臉頰上的灰塵：“我沒事，休息一會兒就好?！?

莫離在一旁看著兩人，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那個……雖然打斷你們不太好，但咱們真的得走了?！彼噶酥高h處，瘴氣雖然沒有繼續擴散，但紅鸞的追兵已經出現在了密林邊緣，“紅鸞的人快到了，再不走就真的走不了了。”

三人不再耽擱，宇文修在明珠的攙扶下，莫離在前引路，朝著十萬大山的深處快速跑去。身后，紅鸞的呼喊聲和蠱蟲的嗡嗡聲越來越近，潭底的黑霧依舊在彌漫，而南詔國師的冷笑，仿佛還在耳邊回蕩，預示著一場更大的危機，正在悄然醞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