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塘的余燼在夜風里最后一次閃爍，便徹底沒了溫度。明珠將天琴橫在膝頭，指尖輕輕拂過仍泛著淡藍微光的月魄弦——方才凈化蝕靈瘴時，琴弦耗損的靈力還未完全恢復，琴筒葫蘆狀的弧度上，幾道細微的劃痕在月光下格外顯眼。宇文修已將銀槍負回背上，手背的粟特銀紋還殘留著與瘴氣對抗后的淡金光澤，他蹲下身檢查了一遍寮屋周圍的足跡，抬頭時目光恰好與明珠相撞，見她望著天琴出神，便放緩了語氣：“先調息片刻再走，靈脈波動雖弱，但追蹤起來還要些時候。”

莫離扛著桃木斧在一旁來回踱步，斧刃上的淡綠靈光忽明忽暗，他忍不住撓了撓后腦勺：“我說你們倆也別太緊繃了，那國師雖躲在暗處，但咱們有天琴有銀槍，還有我這祖傳的桃木斧，真遇上了未必會輸！”話雖這么說，他的眼睛卻沒閑著，時不時瞟向遠處竹林——方才紅鸞消失的方向，此刻只剩下被瘴氣染得發黑的竹根，在月光下像蜷曲的毒蛇。

明珠輕輕點頭，指尖凝聚起一絲靈力注入天琴，月魄弦發出一聲清越的顫音，琴身流轉的藍光頓時亮了幾分。“靈脈感應顯示，下一處瘴氣源頭在東北方向，”她站起身，將天琴斜挎在肩上，“那里應該就是國師說的‘靈脈節點’之一，只是……”她頓了頓，想起紅鸞消失前的掙扎，聲音低了些，“紅鸞或許還在國師手里，我們得小心。”

宇文修自然明白她的顧慮，伸手將她耳邊垂落的碎發別到耳后，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若真遇上紅鸞，我們先設法喚醒她，但若她仍被國師操控……”他沒有說下去，但銀槍柄上的粟特紋路已隱隱發燙——那是靈力蓄勢的征兆。

莫離在一旁看得直咧嘴，故意咳嗽兩聲：“我說二位，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再磨蹭下去，那國師說不定都把下一個陣眼布好了！”說著便扛起桃木斧朝東北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放心，要是真遇上紅鸞，我先幫你們攔著，絕不傷她就是。”

三人踏著月光穿行在十萬大山的密林里，夜色中的山林格外寂靜，只有腳踩在落葉上的“沙沙”聲，以及偶爾從遠處傳來的不知名鳥叫。走了約莫半個時辰，空氣中的濕氣漸漸變重，原本清新的草木香里，混進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葉味。莫離突然停住腳步，桃木斧往地上一拄：“不對勁，前面的霧氣太怪了。”

明珠和宇文修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前方不遠處，一片淡綠色的霧氣正緩緩流動，霧氣邊緣隱約能看到嶙峋的巖石，巖石上爬滿了墨綠色的藤蔓，藤蔓間似乎還掛著什么東西，在霧氣中若隱若現。“那就是迷魂谷的入口，”宇文修沉聲道，他曾在粟特古籍中見過關于南疆險地的記載，“據說谷中山魈聚居，能引人心生幻境，尋常人進去了就再也出不來。”

明珠將天琴抱得更緊，指尖按在月魄弦上，靈脈感應順著琴弦蔓延開去——霧氣中沒有蝕靈瘴的邪氣，卻有一種更詭異的靈力波動，像是無數細碎的音符在空氣中漂浮。“里面有樂器的聲音，”她皺起眉頭，“很輕，像是……木琴。”

莫離聽得眼睛一瞪：“木琴？這荒山野嶺的，哪來的木琴聲？該不會是山魈弄出來的鬼把戲吧？”說著便要往前沖，卻被宇文修一把拉住。“別急，”宇文修的目光落在霧氣邊緣的藤蔓上，“你看那些藤蔓，上面掛著的是山魈的爪印，而且是新的，說明谷里的山魈剛活動過。”

三人謹慎地踏入霧氣中，剛走了幾步，周圍的景象突然變了——原本嶙峋的巖石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開闊的石洞，洞壁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符文間鑲嵌著發光的螢石，將整個石洞照得如同白晝。石洞中央，兩個身著壯族傳統服飾的人影正圍坐在一塊巨大的青石旁，青石上放著一個剛成型的葫蘆琴筒，以及一根泛著溫潤光澤的桃木琴桿。

“農端……農亞？”明珠失聲驚呼，她曾在族老的畫冊里見過歌仙的畫像——左邊那人穿著繡著太陽紋的對襟衣，腰間系著銅鼓紋腰帶，正是傳說中制作天琴的農端；右邊那人梳著壯族女子特有的垂髻，發間插著竹簪，手中握著一把木琴，正是農亞。

莫離看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摸了摸肩上的桃木斧：“這……這是幻境？還是咱們真的闖進了什么上古遺跡？”他伸手想去碰旁邊的螢石，手指卻徑直穿了過去——果然是幻境。

宇文修的目光緊緊盯著農端手中的桃木琴桿，手背的粟特銀紋突然發燙，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幻境中桃木琴桿上的符文，與自己血脈中的靈力產生了強烈的共鳴。“他們在制琴，”他低聲說，“你看農亞手中的木琴，琴弦是用野藤做的，和天琴的琴弦材質一樣。”

只見農端將桃木琴桿放在青石上，拿起一把小巧的石刀，在琴桿上細細雕刻著什么。明珠湊近一看，竟是布洛陀符文——與她天琴琴桿上的符文一模一樣！“他們在刻靈脈符文，”她喃喃道，“天琴的桃木琴桿，原來是這么來的。”

農亞此時正坐在一旁，指尖撥動著木琴的琴弦，琴音清越悠揚，像是山澗的流水，又像是林間的鳥鳴。奇妙的是，隨著她的彈奏，石洞里的螢石竟跟著閃爍起來，光芒與琴音的節奏完美契合。就在這時，明珠懷中的天琴突然發出一陣急促的顫音，琴身的葫蘆琴筒自動轉向農亞的方向，月魄弦不受控制地振動起來，發出與木琴相同的旋律。

“天琴在自動彈奏！”莫離驚呼，他從未見過天琴有這樣的異動——以往天琴的每一次發聲，都需要明珠的靈力催動，可現在，它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主動與幻境中的木琴共鳴。

明珠也愣住了，她能感覺到天琴中涌動著一股陌生卻又熟悉的靈力，這股靈力順著月魄弦蔓延到她的指尖，讓她想起了族老曾說過的話：“天琴本是天地靈物，能與上古靈韻相通，若遇制琴之人的殘影，便會顯露出真正的力量。”

農端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停下手中的石刀，抬頭朝明珠三人的方向看來。他的面容模糊，卻帶著一種溫和的笑意，開口時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卻又清晰地落在每個人耳中：“月魄弦的傳人，終于來了。”

明珠心中一震，連忙上前一步：“前輩，您知道天琴的秘密？知道如何阻止國師污染靈脈嗎？”

農端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青石上的桃木琴桿，指著上面剛刻好的符文：“天琴雙弦，暗合天地陰陽。月魄弦承壯族靈脈，需圣女獻祭方能完全覺醒；日魂弦藏異族血脈，需與粟特靈韻相融才能顯形。”他的目光落在宇文修身上，“你便是粟特血脈的繼承者吧？你的血脈，與天琴的日魂弦早已相連，只是還差一個契機。”

宇文修皺眉：“契機？什么契機？”

農亞這時也停下了彈奏，她手中的木琴緩緩飄到空中，與明珠的天琴遙遙相對，兩道琴音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淡金色的光帶，光帶中浮現出一幅幅畫面——有壯族先民與粟特人共同守護靈脈的場景，有烏滸蠻背叛契約的畫面，還有天琴雙弦共鳴凈化邪祟的景象。“契機便是‘共鳴’，”農亞的聲音輕柔卻堅定，“當月魄弦的壯族靈力，與日魂弦的粟特血脈完全契合，天琴才能發揮出真正的力量，封印蝕靈瘴的源頭。”

就在這時，石洞里的螢石突然開始閃爍，光芒變得越來越暗，農端和農亞的身影也開始變得透明。“幻境要崩塌了！”莫離大喊，他能感覺到周圍的靈力波動變得混亂，原本溫和的霧氣開始變得冰冷刺骨。

農端最后看了明珠一眼，聲音帶著一絲急切：“記住，天琴的力量不在殺戮，而在守護……靈脈共生，不分夷夏……”話未說完，他和農亞的身影便徹底消散，石洞、青石、木琴也跟著消失不見，只剩下三人站在迷魂谷的濃霧中。

霧氣變得越來越濃，淡綠色漸漸變成了深灰色，空氣中的腐葉味也越來越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刺鼻的腥氣。“不好，是山魈！”莫離猛地舉起桃木斧，斧刃上的淡綠靈光瞬間暴漲，“這幻境一破，把谷里的山魈都引來了！”

明珠連忙握緊天琴，指尖撥動月魄弦，奏響《喚山謠》的片段——她希望能像上次在蠱婆禁地那樣，用琴音安撫山魈的靈智。可這次，琴音剛響起，便被一陣刺耳的嘶吼聲打斷。只見濃霧中，一雙雙紅色的眼睛正緩緩靠近，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和粗重的喘息聲，幾只體型龐大的山魈從霧氣中沖了出來。

這些山魈通體覆蓋著青灰色的皮毛，身高足有兩米多，手臂粗壯如樹干，爪子鋒利如刀刃，嘴角流著涎水，眼神中充滿了瘋狂的殺意。“它們被瘴氣影響了！”宇文修迅速將明珠護在身后，銀槍在手中一轉，槍尖劃過一道金光，朝著最前面那只山魈刺去，“尋常的琴音安撫不了它們，只能硬拼！”

那只山魈見狀，竟不閃不避，揮舞著爪子朝銀槍抓來。“鐺”的一聲脆響，銀槍尖與山魈的爪子相撞，激起一陣火花。山魈吃痛，發出一聲怒吼，轉身又朝莫離撲去。

莫離早已做好準備，桃木斧朝著山魈的腦袋劈去，淡綠色的靈光順著斧刃蔓延，在山魈的皮毛上留下一道焦痕。“好家伙，皮真厚！”莫離忍不住吐槽，“我說你們這些山魈，好好在谷里待著不好嗎？非要出來當國師的走狗！”

明珠見宇文修和莫離都已開戰，也不再猶豫，指尖加快了撥弦的速度，《喚山謠》的琴音變得更加激昂，淺藍色的光帶從琴弦上飛出，朝著山魈群籠罩而去。雖然琴音無法完全安撫它們，但至少能暫時減緩它們的速度，為宇文修和莫離爭取時間。

一只山魈繞過宇文修的銀槍，朝著明珠撲來，爪子上還沾著黑色的血污。明珠心中一緊，正要調整琴音防御，宇文修卻已察覺，銀槍一挑，槍桿重重砸在山魈的背上，將它砸得一個趔趄。“小心！”宇文修的聲音帶著一絲急促，他沒想到這些被瘴氣影響的山魈，速度會這么快。

明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指尖凝聚起更多的靈力，月魄弦發出一道強烈的音波，直接擊中那只山魈的胸口。山魈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不再動彈。“有效！”明珠心中一喜，她發現經過剛才與幻境中木琴的共鳴，天琴的靈力似乎變強了一些，音波的威力也比之前更大。

莫離見狀，也來了精神，桃木斧揮舞得更加迅猛，淡綠色的靈光一道道劈出，將撲來的山魈紛紛逼退。“我說明珠，你這琴音要是再強點，咱們說不定能把這些山魈都趕跑！”他一邊打一邊喊道，臉上卻不見絲毫慌亂——畢竟在十萬大山里長大，對付山魈這類精怪，他比宇文修更有經驗。

就在這時，濃霧深處傳來一陣更加恐怖的嘶吼聲，比之前的山魈叫聲更響，更具穿透力。緊接著，地面開始輕微震動，霧氣被一股強大的靈力沖開，一只體型比之前大了一倍的山魈從濃霧中走了出來。這只山魈的皮毛呈深黑色，眼睛是血紅色的，爪子上還纏繞著淡淡的黑色霧氣——顯然，它是山魈群的首領，而且被蝕靈瘴污染得更深。

“不好，是山魈王！”莫離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這東西比普通山魈厲害十倍，咱們得小心應對！”

山魈王沒有立刻進攻，而是站在原地，用血紅的眼睛盯著三人，喉嚨里發出低沉的咆哮聲。它的目光在明珠懷中的天琴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對天琴的靈力格外忌憚，又帶著一絲貪婪——顯然，它能感覺到天琴中蘊含的靈脈之力。

宇文修將銀槍橫在胸前，手背的粟特銀紋發出強烈的金光，他能感覺到山魈王身上的瘴氣比之前遇到的任何邪祟都要濃，若是被它抓傷，后果不堪設想。“明珠，你先退后，用天琴遠程攻擊，我和莫離纏住它！”

明珠卻搖了搖頭，她將天琴抱得更緊，指尖在月魄弦上輕輕一彈，一道淺藍色的光帶圍繞著三人轉了一圈，形成一道防護罩：“我不走，天琴的防護罩能幫你們擋住瘴氣，而且……”她看了宇文修一眼，“我們是一起的，要戰就一起戰。”

宇文修心中一暖，不再多說，只是握緊了銀槍。莫離在一旁看得直點頭：“這話我愛聽！咱們三個聯手，就算是山魈王，也得讓它吃點苦頭！”

山魈王似乎被三人的默契激怒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猛地朝三人撲來。它的速度極快，爪子上的黑色霧氣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殘影。宇文修和莫離同時迎了上去，銀槍與桃木斧同時擊中山魈王的身體，金光與綠光交織在一起，在山魈王的皮毛上留下兩道深深的傷痕。

山魈王慘叫一聲，轉身揮舞著爪子朝莫離拍去。莫離連忙躲閃，卻還是被爪子上的瘴氣掃到了手臂，手臂瞬間傳來一陣刺骨的疼痛，皮膚也開始泛黑。“該死，這瘴氣真邪門！”莫離咬著牙，運轉靈力壓制瘴氣的蔓延。

明珠見狀，立刻撥動月魄弦，一道淺藍色的光帶朝著莫離的手臂飛去，光帶中的凈化之力瞬間將瘴氣驅散。“莫離，你沒事吧？”她關切地問道。

“沒事沒事，”莫離甩了甩手臂，又舉起了桃木斧，“這點小傷不算什么，看我怎么收拾這大家伙！”

山魈王見自己的攻擊被化解，更加憤怒，它張開大嘴，噴出一團黑色的瘴氣，朝著明珠飛去。宇文修眼疾手快，銀槍在身前劃出一道金光屏障，將瘴氣擋了下來。“明珠，用天琴攻擊它的眼睛！那是它的弱點！”

明珠立刻會意，指尖凝聚起全部的靈力，月魄弦發出一道強烈的音波，直逼山魈王的眼睛。山魈王連忙閉上眼睛，音波擊中它的額頭，讓它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

就在這時，明珠懷中的天琴突然再次發出一陣顫音，琴身的葫蘆琴筒朝著迷魂谷深處望去，月魄弦上浮現出一道淡淡的金光——與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木琴光芒一模一樣。“天琴在指引我們！”明珠驚呼，“谷深處有東西在召喚它！”

山魈王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不再攻擊三人，而是朝著谷深處跑去，速度比之前更快。莫離剛想追上去，卻被宇文修攔住：“先別追，谷深處情況不明，而且天琴的反應很奇怪，我們得先弄清楚它在感應什么。”

明珠低頭看著天琴，琴身的藍光越來越亮，月魄弦的振動也越來越急促，像是在催促他們趕緊前往谷深處。“不管谷深處有什么，天琴的感應不會錯，”她抬起頭，眼神堅定，“而且山魈王也往那邊去了，說不定那里就是國師布下的下一個陣眼。”

莫離扛著桃木斧，雖然手臂還有些隱隱作痛，但臉上卻滿是戰意：“那還等什么？咱們趕緊跟上去，要是真有陣眼，就先把它毀了，讓國師的陰謀徹底破產！”

三人對視一眼，不再猶豫，朝著迷魂谷深處走去。濃霧漸漸散去，前方的道路越來越清晰，空氣中的靈脈波動也越來越強烈。就在他們轉過一道彎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都愣住了——谷深處的空地上，立著一塊巨大的青石，青石上刻著與幻境中一模一樣的制琴圖案，而圖案中央，放著一把殘破的木琴，木琴的琴弦雖已斷裂，卻仍泛著淡淡的金光。

天琴在明珠懷中劇烈振動起來，月魄弦自動彈奏出一段悠揚的旋律，與殘破木琴產生了強烈的共鳴。青石上的制琴圖案也跟著發光，將整個空地照得如同白晝。

“這木琴……是農亞當年用過的？”明珠喃喃道，她能感覺到木琴中蘊含的上古靈韻，與天琴的靈力同源。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山魈的嘶吼聲——顯然，更多的山魈正朝著這里趕來。宇文修握緊銀槍，警惕地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來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得盡快弄清楚這木琴的作用。”

明珠點了點頭，輕輕將天琴放在青石上，天琴與殘破木琴的距離越來越近，共鳴的力量也越來越強。她能感覺到，天琴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覺醒，而這覺醒的力量，或許就是阻止國師的關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