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山礦脈的晨霧裹著銅礦的腥氣，將流放者的囚衣染成青灰色。公孫賈拄著礦鎬在碎石堆里蹣跚，鐐銬與礦石碰撞的脆響，像在敲打他殘存的尊嚴。不遠處，葉強設計的新式采礦車正往來穿梭，鼎幣形狀的車輪碾過礦渣，在晨光中畫出金色的軌跡。

“大人，宮里來人了。”獄卒的聲音帶著憐憫，將塊溫熱的麥餅塞進公孫賈手中，“聽說石大夫要在早朝為葉大人正名，連衛君都要親自去礦上視察呢?！?

公孫賈的牙齒咬碎了麥餅，碎屑混著血絲從嘴角滲出。他望著楚丘城的方向，信鼎的輪廓在霧中若隱若現，像座壓在心頭的巨石。那個曾被他視作“老頑固”的石碏，終究還是站在了葉強那邊。

宣政殿的青銅燈柱泛著冷光，衛君的九鼎幣在案上轉動，發出不安的嗡鳴。朝班中，公孫賈的黨羽們縮在角落，三角眼大夫的手指絞著朝服下擺，昨夜剛擬好的“廢鼎幣”奏折被汗水洇得發皺。殿外突然傳來拐杖點地的聲響，節奏沉穩如鐘擺，讓所有竊竊私語都戛然而止。

石碏的玄端禮服沾著藥味，比往日更顯寬大。老太傅的腰桿卻挺得筆直，玉杖上的“守古”二字在晨光中發亮，杖頭鑲嵌的衛文公時期真幣，與案上的九鼎幣產生奇妙的共鳴。“陛下，”他的聲音撞在殿梁上，震落了積年的塵埃，“老臣帶病上奏，只為鼎幣一事。”

衛君的咳嗽聲突然停了，手指在案上的礦脈圖上輕叩——那里用朱筆圈著石碏的封地，恰在東山礦脈的核心處。“老太傅有話但說無妨?！本醯哪抗饴舆^朝班，那些閃爍的眼神讓他想起年輕時，父親臨終前攥著的那枚殘幣。

石碏的玉杖突然指向殿外，信鼎的影子正爬過丹墀，在金磚上投下巨大的“信”字?！按硕﹁T有三事，”老太傅的聲音帶著金石之音，“一曰礦脈分布，二曰鑄幣之法，三曰百姓口碑。老臣已派家臣核驗三月，樁樁件件皆屬實?！彼蝗惶岣呗曊{，讓躲在朝班后的黨羽們都能聽見，“若說鼎幣通敵，便是說衛國的山、衛國的銅、衛國的民心，都通了敵！”

三角眼大夫突然出列，朝服的前襟沾著酒漬——昨夜他與黨羽們借酒壯膽，策劃著如何在早朝發難?！笆蠓虼搜赃^激！”他將“廢鼎幣”奏折高舉過頂，帛書上的墨跡還在暈染，“葉強來歷不明，所創鼎幣與古法相悖，老臣懇請陛下廢除此幣，復用衛文公舊制！”

石碏的玉杖重重砸在金磚上，杖頭的真幣與地面碰撞，發出清越的龍吟：“古法？”老太傅冷笑，從袖中抖落卷竹簡，“這是三十年前的衛國幣制考，上面明明白白寫著，衛文公鑄幣，亦曾引來非議，說他‘棄周禮、用蠻法’！”

竹簡在朝班中傳閱，史官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其中記載的衛文公改革細節，竟與葉強的鼎幣之策驚人相似——都是以礦石純度定幣值，都曾遭遇“通敵”的污蔑，最終都讓衛國糧倉充盈。“老臣請問，”石碏的目光掃過三角眼大夫，“當年非議衛文公者，算不算通敵？”

大夫的臉漲成豬肝色，奏折從手中滑落，在金磚上摔出沉悶的響。衛君突然站起身，九鼎幣從案上滾落，在石碏的玉杖旁停下，星圖恰好與杖頭真幣的紋路銜接?！袄咸档囊馑际?？”君王的聲音帶著顫抖，既有頓悟，也有后怕。

“葉強之策，形似新法，神似古法?！笔F的玉杖挑起九鼎幣，幣面的星圖在晨光中流轉，“他用隕鐵鑄幣，恰如衛文公用青銅取代貝殼；他設信用制，恰似先君‘借糧予民、秋后倍還’的舊例。老臣敢以石氏百年聲譽擔保，此子絕非奸細，乃是衛國之幸！”

殿外突然傳來歡呼，綢緞鋪新掌柜帶著商戶們跪在丹墀下，誠信牌組成金色的洪流?！笆蠓蛘f得對！”掌柜的山羊胡上掛著淚珠，將十枚鼎幣串成的“豐”字舉過頭頂，“這幣讓東市的稅銀漲了五成，若廢了它，便是斷了衛國的活路！”

寧戚捧著晚稻樣本闖入殿中，谷粒上的鼎幣刻痕還帶著新米的清香。“陛下請看！”他將谷粒撒在案上，組成“鼎幣興農”四個字，“用鼎幣結算的晚稻，畝產比往年高兩成，農人們都說，這是石大夫和葉大人帶來的福氣！”

石碏的玉杖突然指向朝班末尾，三角眼大夫正偷偷將“廢鼎幣”奏折往靴筒里塞?！澳鞘鞘裁?？”老太傅的聲音冷如冰霜，“敢寫不敢認嗎？”

禁軍上前搜出奏折，衛君展開一看，上面不僅列著廢幣的理由，還藏著與晉國商人的密約——只要鼎幣廢除，便以半價供應衛國三年食鹽?！柏Q子敢爾！”君王將奏折擲在地上，九鼎幣的龍吟聲震得窗欞作響，“將這些人全部拿下，與公孫賈同罪！”

三角眼大夫的哀嚎還沒落地，石碏已轉向衛君，玉杖在礦脈圖上的石氏封地重重一點：“老臣愿獻封地三成，用于擴大鼎幣鑄造。”他的目光掃過殿外的信鼎，“并請陛下準老臣主持‘鼎幣巡展’，讓五座城邑的百姓都知道，這幣不僅能換糧繳稅，更能換衛國的長治久安?！?

衛君的手指在九鼎幣上摩挲，突然對葉強說：“葉愛卿，你與石大夫同往礦上視察，朕隨后就到?！彼麑⒕哦湃M葉強手中，“帶著這個，讓礦工們看看，這是衛國的幣，更是衛國的底氣。”

東山礦脈的歡呼聲震落了崖壁的碎石。葉強握著九鼎幣站在采礦場中央，石碏的玉杖與他的幣同時舉起，陽光透過隕鐵層，在礦渣上投射出巨大的星圖?！伴_工！”老太傅的聲音穿透喧囂，“讓晉國人看看，衛國的礦脈里，不僅有銅有鐵，更有比金石還硬的民心！”

公孫賈在囚籠里看著這一切，鐐銬突然崩斷——不知何時，礦卒已悄悄為他松了鎖?！笆蠓蛘f，”獄卒的聲音帶著敬意，“你若能戴罪立功，幫著改進采礦法，仍有機會重見天日?！?

遠處傳來衛君的車駕聲，九鼎幣的龍吟在山谷中回蕩。石碏的玉杖與葉強的幣在空中相擊，發出清越的共鳴，像在譜寫新的國祚樂章。老太傅突然低聲說：“當年衛文公鑄幣，也曾有老臣反對，是他帶著幣樣走遍衛國，才讓新法得以推行。”

葉強望著信鼎的方向，那里已聚集了成千上萬的百姓，鼎幣碰撞的脆響匯成河流?！澳缇拖牒靡С治伊?，對嗎？”他的手指撫過九鼎幣上的星圖，與石碏玉杖上的真幣紋路完美契合。

“老臣觀望的，從不是鼎幣?！笔F的藥味中混進了銅礦的清香，“是民心。”他望著采礦車往來的軌跡，“你讓商戶賺錢，讓農人豐收，讓礦工挺直腰桿，這才是最硬的道理?！?

衛君的車駕在礦場停下，君王的玄色龍袍在人群中格外醒目。當衛瑤捧著新鑄的“君臣同心幣”呈上來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這枚特大號鼎幣上，同時刻著衛君的璽印、石碏的玉杖紋、葉強的星圖暗記，邊緣還鑲嵌著三十枚百姓捐出的流通鼎幣。

“此幣當鎮于信鼎之下。”衛君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讓后世子孫都知道，衛國的富強，從來不是一人之功，是君臣同心、百姓同德的結果。”

石碏的玉杖輕輕敲擊幣面，發出鐘鳴般的聲響：“老臣還有一請，”他轉向葉強，目光中帶著期許，“請陛下準葉大人收徒傳藝，讓鼎幣之法能在衛國代代相傳。”

葉強突然跪地，九鼎幣在礦地上磕出清脆的響：“臣愿收三十名弟子，既有礦工之子，也有商戶之女，讓他們不僅學鑄幣之術，更學誠信之道?！?

夕陽將礦脈染成金色，信鼎的影子與“君臣同心幣”重疊，在大地上拓出巨大的印記。公孫賈站在人群后，突然拾起礦鎬加入勞作，鐐銬的殘片在他掌心發燙——那是用鼎幣的邊角料熔鑄的新鎖，鑰匙就藏在礦脈深處，只等他用功績去開啟。

石碏的玉杖在暮色中劃出星軌，杖頭的真幣與葉強手中的九鼎幣遙相呼應。老太傅知道，自己支持的不僅是一種新貨幣，更是衛國掙脫困局的希望。當信鼎下的“君臣同心幣”開始滋養土地，當鼎幣的星圖在更多人眼中亮起，這場由貨幣引發的變革，終將讓衛國在諸侯紛爭中站穩腳跟，而那些曾阻礙變革的力量，終將被時代的洪流裹挾，要么隨波逐流，要么洗心革面，成為新秩序的基石。

遠處的楚丘城亮起燈火，鼎幣形狀的燈籠在街巷中流動，像無數顆跳動的星辰。葉強握緊手中的九鼎幣，與石碏的玉杖再次相擊，清越的聲響里，藏著衛國更長遠的未來。老太傅的藥味漸漸散去，被銅礦與麥香取代，那是新生的味道，是希望的味道，更是信任終將戰勝疑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