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川覺得，穿越這事兒，真是操蛋得毫無預兆。

上一秒，他還在指紋室里對著一個富二代密室謀殺案的微纖維報告較勁，下一秒，眼前一黑一亮，人就被塞進了一個狹窄、冰冷、還透著股廉價草藥味兒的小隔間里。

腦子里炸開的陌生記憶告訴他：這里叫“天工界”。他是個孤兒，也叫陸九川，憑著點兒祖傳的“匠修”手藝（糊弄低級傀儡外殼那種水平），托了八竿子打不著的遠親關系，才在“天機閣巡天司下屬飛舟驛”混了個臨時工巡檢的活計——俗稱，仙界保安。

還是編外的。

此刻，陸九川正看著手里一塊巴掌大的灰撲撲玉牌。牌子正面刻著“巡拾叁”，反面是用扭曲仙篆寫的三個字：“背鍋俠”。不，仔細看，是“陸九川”。

旁邊還有一行小字：“績效分：九。瀕臨除名警告！”

“操！”陸九川低聲咒罵，熟練得如同母語。他繼承了原主全部記憶，也繼承了原主那份朝不保夕的焦慮。九分？在巡天司臨時工里，及格線是六十分，分數決定去留、俸祿、甚至能不能保住小命。原主是個慫包老實人，天天被人使喚背鍋、克扣工分，能混到九分已經是燒了高香。

“績效…KPI…”陸九川揉著發脹的太陽穴，只覺得兩個世界的“萬惡資本家”，在剝削人民剩余價值這事兒上，手法驚人地一致?！坝钪姹M頭是編制，看來修仙界也繞不開鐵飯碗?！?

他走出那鴿子籠似的宿舍，外面是一條懸浮在半空、由巨大符文鎖鏈拉起的冗長回廊?；乩认路绞巧畈灰姷椎脑坪＃紶柭冻鱿路狡驷鹊暮稚綆r。遠處，巍峨如巨神的仙宮建筑群在云霧間若隱若現，霞光流彩，瑞氣千條。這就是所謂的昊天宮治下，表面上的仙界盛景。

可惜，盛景之下，都是柴米油鹽、勾心斗角。

回廊盡頭的廣場上，停泊著一艘艘形態各異的飛舟。大部分都是運輸用的“方殼子”，刻著不同商號或衙門的標志。陸九川負責的，就是其中一艘屬于“轉運司”的巨型飛舟——“馱山號”。

今天的馱山號旁，氣氛卻格外凝重。幾個穿著巡天司黑底金紋制服的正式“巡天衛”沉著臉，周圍布上了簡單的禁制光幕。一群臨時工則擠在不遠處的角落，個個噤若寒蟬。

“陳胖子…死了？”陸九川擠進臨時工堆里，低聲問旁邊一個熟識的瘦猴青年。

瘦猴臉都白了，跟抹了層石灰似的：“剛…剛抬出來！就在飛舟‘混元倉’里面！聽說是…練功走火入魔，爆體了！”

“放他娘的狗屁！”一個沙啞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插進來，是這片臨時工的小頭目，老疤。他臉上有道猙獰的舊傷疤，據說是早年給某位大人物修機關獸時意外留下的?！瓣惻肿右粋€轉運副使，金丹期的大老爺！坐這趟飛舟押運‘混沌仙晶’回京的！他會在這種破地方練功？還把自己練爆了？騙鬼呢！”

老疤吐了口唾沫，眼神陰沉地掃了眼周圍，壓得更低：“仙晶…那可是咱們天工界的命根子！這下全沒了！轉運司的官老爺死了，仙晶丟了…這口天大的黑鍋，”他猛地看向陸九川和其他臨時工，目光猶如實質的刀子，“你說，會扣到誰頭上？”

一股寒氣順著陸九川的脊椎竄上來。績效九分！瀕臨除名！還有比他們這些“臨時工背鍋俠”更好的替罪羊嗎？記憶中，上一個被扣上“工作失職”大帽子、績效清零打入黑獄的倒霉蛋，是半年前的事了，墳頭草怕是三尺高了。

“主事的官呢？”陸九川強迫自己冷靜，刑警的本能在陌生環境中高速運轉。

“在里面！”瘦猴指了指被禁制封鎖的飛舟入口。

就在這時，禁制光幕一陣波動，一個肥碩如同挪動肉山的身影走了出來。這人穿著轉運司的朱紅色官袍，肚子幾乎要把腰帶撐爆，油光滿面的臉上掛著倨傲和難以掩飾的惶恐。正是主管這片區域的轉運司小吏——劉主事。

他身后跟著幾個巡天司的正式衛兵，神情冷峻。

劉主事那雙綠豆眼掃過人群，精準地落在了臨時工堆里，嘴角扯出一絲幾乎看不見的冷笑：“陸九川！”

“在。”陸九川心下一沉，向前一步。

“昨日當值，負責飛舟外層防護陣盤例行巡檢的，是你吧？”劉主事的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

“……是?！标懢糯焖俜橛洃?，昨晚確實輪到他值班，按規矩檢查了最外層幾個常規陣盤的能量流節點，一切正常簽過字的。

“哼！正常？我看你是敷衍了事，玩忽職守！”劉主事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官威，“本官查過了！飛舟外層‘癸亥位’陣盤節點被人動過手腳！導致昨日引動混沌靈氣流時發生紊亂沖擊！陳副使在混元倉內被失控靈氣卷入，不幸殉職！飛舟墜毀于此，仙晶皆失！此乃特大事故！”

他口水四濺，手指幾乎要戳到陸九川鼻尖上：“陸九川！你好大的膽子！說！是不是你貪圖便宜，想偷奸耍滑，破壞了陣盤？！”

嘩——！

所有臨時工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陸九川身上，有驚恐，有憤怒（怎么又是他惹事？），更多的是同情與兔死狐悲的絕望。完了！這鍋扣死了！

幾個巡天衛也面色不善地圍了上來，手按在腰間的制式法器上。

陸九川頭皮發麻，心中卻警鈴大作！原主是慫，但膽小如鼠又極度珍惜這份工作的人，怎么可能去碰那么關鍵的陣盤？更別說破壞了！

他被推到馱山號破損的入口處，一股濃烈的焦糊味、血腥味混合著某種獨特的、暴烈又混亂的靈氣殘留撲面而來，刺激得他腦仁一抽。

劉主事迫不及待地指著甲板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你看！那就是‘癸亥位’節點！那靈力焦痕！明顯是被強行撬動過！”那里確實有一片巴掌大的焦黑印記，像是高溫灼燒后又被打亂了一部分陣紋。

“陸九川！鐵證如山！還不認罪！”劉主事厲喝，小眼睛里閃爍著算計成功的光芒。

巡天衛領頭的沉聲道：“跟我們走一趟吧。”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臨時工們大氣不敢喘，老疤握緊了拳頭又松開，瘦猴閉上了眼。

陸九川深吸一口氣，那混雜的“案發現場”氣味涌入鼻腔。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不是恐懼，而是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沖動——前世在命案現場無數次體會過的抽絲剝繭的本能。

就在那兩個巡天衛伸手要拿人的瞬間，陸九川的身體似乎比腦子更快。

他猛地舉起一只手：“等等！”

這一聲不算高亢，卻在死寂的廣場上格外刺耳。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陸九川無視了劉主事那副“你找死”的猙獰表情和巡天衛的詫異，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片焦黑的“癸亥位”節點，瞳孔在適應昏暗的光線后，緩緩轉動。

“劉主事，”陸九川開口，聲音透著一絲他自己都覺得詭異的冷靜，“這‘癸亥位’節點……誰告訴您它是關鍵的供能節點的？”

“??？”劉主事一愣，顯然沒料到這個低賤的臨時工會問專業問題。

陸九川沒等他回答，仿佛自言自語，又像在問著虛無：“還有啊，陳副使……堂堂金丹修士，被失控靈氣卷死前……眼神里的恐懼，是不是……太大了一點？”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鼻子，前世分析罪犯微表情形成的習慣動作在這一刻重現。

“最有趣的是……”陸九川猛地抬起頭，目光銳利如鷹隼，完全不像一個唯唯諾諾的臨時工，直刺劉主事的心虛目光?！耙粋€昨天就‘被破壞’了的陣盤節點，為什么昨晚輪值的我，還能看到完整的監控記錄流轉符文，并正常簽了巡檢單？！它要是壞了，陣盤監控系統不應該早八百年就報錯停機了嗎？咱們這臨時工的值班玉牌，可沒權限動后臺記錄！”

他猛地踏前一步，指著那焦黑處的邊緣，那里極其細微的痕跡被煙塵覆蓋：“這撬動的方向，角度……太刻意了！更像事后為了栽贓故意做的！偽、裝、現、場！”

現場死一般的寂靜。

劉主事的胖臉瞬間失去血色，綠豆眼瞪得溜圓，寫滿了驚怒和難以置信。幾個巡天衛面面相覷，按在法器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了。

陸九川看著眾人驟變的臉色，心里苦笑一聲：

干！在仙界打工第一天，九分的績效工牌還沒焐熱，好像就要被卷進殺人劫案的漩渦了……這他娘的仙界職場PUA，直接上刑案級別的嗎？！

“匠命貴啊……老子只想茍著掙點辛苦分……”陸九川心底無聲哀嚎，但眼底深處，那屬于前世刑警的光芒卻一點點燃起，亮得嚇人。

這口黑鍋，想硬扣給他？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