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比落幕,余韻悠長。
木心峰,丙字藥圃。
青禾盤坐于月華樹下,周身氣息沉靜,心神卻沉浸在一片蒼茫古老的意蘊之中。掌心那《萬蕪生息訣》的青色印記微微發燙,殘缺的感悟如同破碎的星辰,在她識海中沉浮閃爍。
“夫萬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是謂復命……”
“蕪者,非盡死也,乃蘊生之機……”
“寂滅之地,或藏造化之種……”
這些斷斷續續的經文,玄奧晦澀,并無具體修煉法門,卻字字句句直指草木枯榮、生死輪轉的本質,與師尊枯榮真人的點撥、與她萬物母氣根的體驗乃至建木道種死中求生的經歷隱隱共鳴。
她嘗試依循那絲感悟,將一縷神識混合著溫和的木靈之氣,探向身旁一株因前幾日演練術法而不慎枯萎的半截靈藤。
依照常理,此藤生機已絕。然而,當她那蘊含著“萬蕪”意蘊的力量緩緩注入時,奇妙的變化發生了。那枯黃的藤身并未復蘇返綠,但其最深處,一點微不可察的、沉寂的“生機之種”仿佛被喚醒,竟開始極其緩慢地吸收她的力量,不是轉化為枝葉,而是凝聚成一種極其精純、蘊含著“寂滅”與“初生”雙重氣息的奇異能量,沉淀于枯藤核心。
這一點能量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卻讓青禾心神劇震!
她清晰地感知到,那并非尋常生機,而是一種更為本質的、蟄伏的力量。若能將此能量引導而出,或許……或許真能于寂滅中重燃生機,甚至化死氣為己用?
正當她沉浸在這新奇發現中時,藥圃外的防護陣法被觸動了,傳來輕微的波動。
青禾收斂氣息,睜開眼,眸中一縷青芒流轉即逝。她起身打開陣法,只見一名丹鼎峰的女弟子正恭敬等候在外,見是她,連忙行禮道:“青禾師姐,萱師姐讓我來送丹藥。”
對方遞過一個精致的玉瓶,解釋道:“蘇師姐說,這是她新煉成的‘百花蘊神丹’,于滋養神識有奇效,感念師姐小比時手下留情,特贈予師姐,望師姐莫要推辭。”女弟子語氣恭敬,眼中帶著明顯的好奇與欽佩。
青禾微怔,接過玉瓶。丹藥品階不低,蘇萱此舉,既有答謝,更透著想進一步交好的善意。她點頭道:“有勞師妹了。替我多謝蘇師姐,此丹藥正是我所需的。”
送走丹鼎峰弟子,她發現洞府門口不知何時已悄然放了幾份禮物。有品相上佳的靈植種子,有適用的丹藥,甚至有一小袋靈石。附著的紙條落款各異,有曾交過手的同門,也有慕名想來結個善緣的各峰弟子。
甚至連石磊都興沖沖地跑來,黝黑的臉上滿是興奮:“青禾!你現在可出名了!宗里都在傳你硬接楚逸殺招的事!連帶著找我煉器的人都多了,指明要加‘堅固’、‘韌性’符文,說是參考了你的打法……嘿嘿,托你的福,賺了不少!”
青禾看著這些突如其來的“饋贈”,心中了然。這便是名聲帶來的最直觀的變化。小比一戰,她雖敗于楚逸,但那展現出的驚人韌性與控制力,已贏得了宗門的認可與尊重。以往無人問津的木心峰真傳,如今也開始有人主動結交。
她將大部分禮物收起,只取了些有用的種子和丹藥,其余準備日后尋機還禮。她不喜欠人情,知道這些善意大多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并非全然純粹。
處理完這些瑣事,她正準備繼續參悟《萬蕪生息訣》,卻忽有所感,抬頭望去。
只見一道凌厲的劍光自天邊掠至,于藥圃外散去,現出楚逸冷峻的身影。他依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模樣,周身劍氣冰寒,只是看向青禾的目光,較之以往少了幾分漠然,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審視。
兩人隔陣相望,一時無言。
片刻后,楚逸冷硬的聲音響起:“你的防御,很好。”他頓了頓,補充道,“下次,我不會留手。”
這話聽似挑戰,實則是一種對等身份的認可與告知。意味著在他心中,青禾已從一個需要留手的弱者,變成了一個值得全力應對的對手。
青禾平靜回應:“屆時,也請楚師兄全力施為。”
楚逸不再多言,微微頷首,化作劍光離去,來得突兀,去得干脆。
青禾望著劍光消失的方向,明白這已是這位劍道天才能給出的最高程度的認可。
外界因她而起的波瀾與喧囂,似乎并未過多擾動她的心境。她轉身回到月華樹下,再次盤膝坐下。
掌心那《萬蕪生息訣》的印記微熱,身旁那截枯藤核心的奇異能量仍在緩慢凝聚。蘇萱所贈的蘊神丹置于一旁,藥香撲鼻。
名聲、資源、人脈……皆是護道之資,而非道之本身。
木心已鳴凌霄,然道途漫漫,方才初啟。她需借助這些資糧,更快地夯實根基,參悟妙法。
她閉上雙眼,神識再次沉入那荒蕪與生機交織的古老韻律之中,同時,也開始分心揣摩那枚記載著《衍神古木觀想法》的玉簡。
洞府之外,因她而起的議論未曾停歇。
洞府之內,她心無旁騖,道途漸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