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絲剪的金色刃口懸在因果線上方三寸處,趙罪的指節(jié)泛白。
不是猶豫,是某種更深層的感知在覺醒。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纏繞在發(fā)妻魂影上的線——紅色的是愛戀,銀色的是血脈,而最粗的那根,泛著灰黑色,上面刻滿了“刻意遺忘”的咒文。
那是他自己種下的因。
在發(fā)妻死后的無數(shù)個日夜,他靠著酒精和殺戮麻痹神經(jīng),故意忘記她臨終的眼神,忘記替嫁侍女的慘叫,忘記老鞋匠臨終前指向枯井的手勢。他以為遺忘是解脫,卻不知這些被掩埋的記憶,早已在魂魄深處生根發(fā)芽,長成束縛龍族血脈的枷鎖。
“要斬,就斬這根。”發(fā)妻的魂影突然開口,聲音里的幽冥古龍氣息淡了許多,“你不敢面對的從來不是我,是你自己。”
趙罪的龍尾猛地拍向地面,血海掀起丈高的浪濤。情絲剪的刃口發(fā)出嗡鳴,金色的光刃突然轉(zhuǎn)向,不是對著發(fā)妻的因果線,而是狠狠扎向自己魂魄中最陰暗的角落——那里堆積著所有被刻意遺忘的碎片,像座腐爛的墳塋。
“呃啊——!”
剪刀刺入魂魄的劇痛,比拔舌獄的鐵鉤更甚。那些灰黑色的咒文突然活過來,化作無數(shù)只蛆蟲,順著情絲剪往上爬,試圖鉆進他的元嬰。
“就是現(xiàn)在!”發(fā)妻的魂影突然撲過來,銀色戰(zhàn)甲上的龍紋亮起,竟用自己的魂體擋住那些蛆蟲,“想想枯井里的東西!想想阿靈塞給你的龍鱗!想想老鞋匠……”
枯井!
趙罪的意識像被驚雷劈中。被遺忘的畫面瘋狂涌現(xiàn):
他在將軍府后院的枯井邊,老鞋匠舉著塊沾血的嬰兒襁褓,對著他嘶吼:“這是你的種!你發(fā)妻拼了命護下來的!你若再被蝕骨咒迷了心竅,我就把這東西扔下去喂蛇!”
當時的他雙眼赤紅,蝕骨咒正處于爆發(fā)期,竟揮手將老鞋匠推下井:“妖言惑眾!”
井里傳來老鞋匠最后的咆哮:“井底有龍族圣物!能解你的咒——”
……
“原來我連他都殺了……”趙罪的情絲剪突然爆發(fā)出強光,灰黑色的因果線寸寸斷裂,那些被遺忘的記憶碎片化作金色的光雨,順著剪口涌入他的魂體。
有替嫁侍女臨死前塞給他的半塊龍鱗(里面藏著仙界布防圖),有張嬤嬤偷偷放在他鎧甲里的解毒丹(能暫時壓制蝕骨咒),甚至有阿靈在桃林埋下的酒壇,里面裝著她用龍血釀的“醒魂酒”。
【斬斷“刻意遺忘”因果成功!】
【獲得所有被掩埋的記憶碎片!】
【龍族血脈純度提升至 90%!】
【解鎖發(fā)妻最后的留言!】
光雨中,發(fā)妻的聲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帶著釋然的溫柔:“罪兒,記住痛苦才能不再犯錯。我的死不是你的債,是給你的鑰匙——用它打開輪回鏡,你會明白一切。”
最后一個字落下時,發(fā)妻魂影上的幽冥古龍氣息徹底消散,銀色戰(zhàn)甲化作漫天光點,融入趙罪的龍鱗。他的情絲剪上,“救贖”二字突然變得鮮紅,像是有血在流動。
“這不可能……”血海對岸傳來蝕骨營統(tǒng)領(lǐng)的驚怒嘶吼,他手里的輪回鏡碎片突然變暗,“幽冥古龍的詛咒怎么會……”
話音未落,整個輪回獄突然劇烈震顫。趙罪抬頭,看見空中的青銅巨剪正在崩碎,黑色的碎片在血霧中化作無數(shù)把小剪刀,卻沒有攻擊他,反而齊齊轉(zhuǎn)向——對準了獄主女鬼!
“不——!”女鬼的巨剪瘋狂揮舞,試圖抵擋那些小剪刀,卻被輕易絞碎。她的嫁衣在金光中寸寸撕裂,露出底下真正的魂體——左眼角有顆痣,正是當年被他錯殺的替嫁侍女!
【最終真相揭露:剪刀獄主即替嫁侍女的殘魂,因承載著趙罪最深的“遺忘之罪”而成為獄卒。】
【她的存在,是龍族設(shè)下的最后一道考驗:能否直面最不堪的自己。】
侍女的魂體跪在血海中,破碎的裙擺下露出鎖鏈的痕跡,那鎖鏈的另一端,竟連著趙罪的龍尾。她抬起頭,臉上沒有恨,只有種跨越三百年的疲憊:“我等這一天,等了三百年。”
趙罪的情絲剪從掌心滑落,沉入血海。他終于明白,為什么每次接近真相時都會遭遇阻撓——不是因為外界的力量,是他自己的遺忘在抵抗。而這位替嫁侍女,既是受害者,也是守護者,用三百年的囚禁,逼著他記起所有罪孽。
“你到底是誰?”趙罪的聲音沙啞。他不相信一個普通的侍女,能承載如此強大的力量。
侍女的魂體突然笑了,左眼角的痣開始發(fā)光,露出底下更古老的印記——與發(fā)妻銀戰(zhàn)甲上的龍紋,一模一樣:“我是龍族最后的‘守憶人’,生來就帶著記錄真相的使命。當年替嫁,不是為了害你,是為了用我的血,在你魂魄里種下‘記憶錨點’,防止你被蝕骨咒徹底吞噬。”
她抬起手,掌心浮現(xiàn)出塊透明的魂晶,里面封存著段影像:
在將軍府的柴房里,她臨死前用最后的力氣,將自己的部分魂體注入枚銀針,然后將銀針刺進趙罪的后頸——那里正是龍族血脈最集中的位置。“記住……枯井……”她的嘴唇動了最后一次,魂體才徹底消散。
……
“所以我能突破元嬰期,能覺醒龍尾,都是因為你?”趙罪的龍鱗突然發(fā)燙,那些被注入的魂體碎片正在與他的血脈融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因為發(fā)妻算到了今天。”侍女的魂體越來越透明,鎖鏈上的符文卻越來越亮,“她知道你會被仙界利用,知道你會親手打開幽冥古龍的封印,所以提前布下了這局——用我的守憶之力,你的龍族血脈,阿靈的龍瞳,還有……你兒子的心臟。”
最后四個字像重錘砸在趙罪的意識上。他猛地看向祭壇中央的孩子,胸口的半顆龍心正在發(fā)光,上面的紋路竟與侍女魂晶里的影像,與枯井里的龍族圣物,完全吻合!
“他的心臟……”趙罪的聲音顫抖。
“不是容器,是鑰匙。”侍女的魂體指向血海盡頭,那里的空間正在扭曲,露出座懸浮的冰棺——與龍族圣地的那座一模一樣,只是里面躺著的,是個沉睡的嬰兒,胸口插著另一半龍心,“發(fā)妻當年生下的是雙胞胎,一個被你扔進枯井,一個被阿靈帶走。只有兩顆半心合一,才能真正掌控輪回鏡。”
雙胞胎?!
趙罪的魂魄劇震。他一直以為只有一個兒子,卻不知發(fā)妻為了分散風險,竟將兩個孩子藏在不同的地方——枯井里的那個,被老鞋匠用龍族圣物護住,成了壓制幽冥古龍的新封印;而被阿靈帶走的那個,正在祭壇上,即將與輪回鏡碎片融合。
“仙界要的不是一個容器,是兩個。”侍女的魂體徹底透明,只剩下左眼角的痣還在閃爍,“用一個喚醒幽冥古龍,用另一個激活輪回鏡,這樣他們就能同時掌控神魔兩道……”
最后的聲音消散在血霧中,侍女的魂體化作顆金色的光點,融入趙罪的龍尾。血海突然退潮,露出底下的祭壇全貌——那根本不是祭壇,是用龍族骸骨拼成的巨大陣法,兩個嬰兒(一個在冰棺,一個在石柱)分別位于陣法的兩極,中間的凹槽里,正好能放下輪回鏡碎片。
蝕骨營統(tǒng)領(lǐng)站在陣法中央,手里的碎片已經(jīng)舉起,臉上帶著勝券在握的笑:“多謝你替我集齊鑰匙,趙罪。現(xiàn)在,該讓輪回鏡重見天日了。”
趙罪的龍瞳驟然收縮。他終于明白侍女最后的眼神——那不是提醒,是警告。
真正的局,不是剪刀獄,不是幽冥古龍,而是這個用龍族血脈和雙胞胎性命布下的殺陣。
而他,親手將最后一塊拼圖送了過來。
陣法邊緣的符文開始亮起,兩個嬰兒的哭聲同時響起,胸口的半顆龍心開始共振。趙罪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龍族血脈正在被陣法抽取,情絲剪化作的金光在血海中掙扎,卻無法靠近陣法半步。
蝕骨營統(tǒng)領(lǐng)的青銅面具突然裂開,露出張與發(fā)妻有七分相似的臉,左額的月牙胎記正在發(fā)光:“忘了告訴你,我不僅是發(fā)妻的哥哥,還是……你未出世的那個孩子的魂魄容器。”
趙罪的魂魄驟然冰涼。
所有的線索終于串聯(lián)起來:發(fā)妻的死,侍女的守憶,雙胞胎的秘密,甚至蝕骨營統(tǒng)領(lǐng)的存在,都是某個更大陰謀的一環(huán)。
而那個陰謀的核心,似乎就藏在輪回鏡的碎片里。
當碎片即將嵌入陣法凹槽的剎那,趙罪突然聽見冰棺里的嬰兒發(fā)出聲清晰的啼哭,左眼角的痣變成了龍形圖騰——與他龍尾上的印記,一模一樣。
他知道,最后的選擇來了。
是毀了陣法,犧牲一個孩子?還是眼睜睜看著仙界掌控輪回鏡?
更讓他心驚的是,蝕骨營統(tǒng)領(lǐng)臉上的笑容,竟與他當年篡改信件時,一模一樣。
這到底是巧合,還是某種宿命的輪回?
陣法中央的光芒越來越盛,趙罪的龍血正在被快速抽離。他能感覺到自己的魂魄在變透明,卻在徹底消散前,看到了輪回鏡碎片反射的畫面——
鏡子里,站著個穿玄色鎧甲的身影,正舉著情絲剪,對準他的后背。那身影的左眼角,有顆痣。
是他自己?還是……另一個被遺忘的孩子?
趙罪的意識在黑暗中下沉,最后的念頭是:原來這才是“不剪之剪”的真正含義——有些因果,從一開始就不該被斬斷,哪怕它會帶來毀滅。